就在此時,一聲輕響,門吱呀推開,僵持的兩人不約而同轉眸,就見一道身影如進家門踱步而來。
說是踱步也不太準确,因為是那公子細緻體貼,愛妻如命的緣故。
“……”
任無忌眼睜睜看着一對與外面截然相反的模範道侶,一步一趨,兩步一喘,身為夫人的白衣公子顯而易見的虛弱,隻能憑借自家夫君的攙扶行走,但其外表不顯,唯有細看才能發現下腹多了隻手。
“……”
這實在場面過于詭異,任無忌倏而一松,祝笙吃痛遠離,倉皇之下正想往對面跑去,就見那邊的梅負雪眉頭一擰,陡然失了色,抛下夫人先一步搶位。
“……”
“你們……”
未來得及出聲阻止,二人就俪影成雙地落座了。
祝笙臉色更難看至極。
“你二人為何如此無禮,不知道這是……”
“我夫人身體抱恙,”梅負雪頭也不擡地打斷,“怎麼?這樓你家?”
“……”
“并非我家,但我……”
“好了,”任無忌忽而擡手,不容置疑,“受邀而來,自然是鴛鴦樓的貴客,兩位道友想知道什麼?直言便可。”
“那我就不客氣了。”梅負雪笑吟吟地端起茶水,正當任無忌準備擡手回禮,就見那茶轉了個彎,遞到了白衣“夫人”嘴邊。
“……”
“閣主可否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數年前,我與祝笙論道相識,因天資相仿,結伴參與大比,但雙雙失敗而歸。”任無忌不顧對方驟變的臉色,毫不留情道出舊賬,“之後一同雲遊,路上她向我表明心意,我便應下。”
“也就是說你們二人都曾經參與過論道?”梅負雪道。
“是,”任無忌随口道,“論道前夕鳴鐘響徹四方,能人彙聚,以我的天資落敗是常事。”
“噢,”梅負雪問,“這與她出牆何幹?”
“……”
祝笙張口欲辯。
“因為人多,”任無忌意味不明,“論道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修士,自然力能者多,最不缺仙門子弟,但她天資不夠,是入不了宗門的,隻能依靠其他辦法。”
“你的意思……是她在論道就已經找好了下家?”
“差不多。”任無忌幹脆利索。
“我觀你神色,似乎早已預料,為何還會有心魔。”
“……”
任無忌嘴角微動,并不置詞。
“因為太弱了。”
淚痕消失無蹤,祝笙一改面色,在旁冷聲道。
“他自幼父母雙亡,經曆坎坷步入修道,想在論道中取得好成績,但天賦不允許,”祝笙沉下臉,頗有自暴自棄的意味,“我與他同行是為修為相仿,能成佳話也為修為相仿,但後來不一樣了。”
她正襟危坐,似乎是知道自己扯舊情也無用,面無表情:“未結契前便趨于平淡,除每日例行無甚作用的關心,便再無他事,如今說我紅杏出牆,我何嘗不是在此之前便給過他提醒,可他掩耳盜鈴,才造成了現在的後果。”
“……”
“是我願意嗎?”祝笙言辭犀利,“是他步步緊逼,若早日放手我又如何出此下策!”
任無忌猛一拍桌:“閉嘴!”
咔嚓——
方桌裂成兩半。
慕栖倚着隔間門,雙臂交疊聽得聚精會神:“貓膩還不少。”
林超予則不知為何僵着張臉,視線一直有意無意瞟向某處。
“兩位别急。”
梅負雪端着碗,持筷伸進碗底的肉夾去,不知為何中途别扭地一抖,再擡手時筷尖上多了段蔥,“姑娘離去的真正原因為何?”
祝笙不欲多理:“與你無關,你怎麼不家暴了?”
“……”
梅負雪溫柔地擡起自己夫人的下颌,說是擡,不如說是掐,幾乎是強迫性地把筷子伸進對方嘴裡,林超予心驚膽顫地觀望,感同身受嗓子眼一疼。
然而白衣“夫人”自始至終娴靜乖巧,任其擺弄,在咽下蔥段後語出驚人:“不怪他,我喜歡。”
“……”
懸在半空的筷子突然一抖。
“我家主子喜好殊于常人,姑娘諒解。”慕栖主動站出來,“但姑娘還未回答我們方才的問題。”
“……”
慕栖緊追不舍:“姑娘……其實經曆也相差無幾吧?”
祝笙抿緊唇,眸光深冷。
“兩位既結伴論道,必是對修道有所追求,論道天之驕子數不勝數,若姑娘真是那等無底線之人,早在結交仙門子弟之時,大可直接與之離去,可你們二人卻一直相伴至結契,後才分心。”
慕栖拍了下旁邊,幾步上前跪在白衣“夫人”身後,臨時換主子的林超予也亦步亦趨。
“我們身為陪嫁,最理解姑娘,如此千辛萬苦搏條出路,斷然不能因能力有限而錯失,所以……”
末了她牽起嘴角:“何事讓姑娘心回意轉?”
“……”
地上木屑零散,卻意外未沾染分毫,梅負雪漠然看着地上自發避讓的塵埃,扔了碗筷,臉朝前,聲音卻是朝着一旁:“換句話說,當年論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