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裴初聽見聲響倒是意料外的淡定。
手腕一轉,他率先收回劍,向着對面行了個禮:“姑娘,失禮了。”
“沒關系,”慕栖接受能力很強,在發覺是自己人後有模有樣道,“失禮的是我,扔了你的令牌。”
裴初:?
懵然之下他随手一摸,終于發現自己早就沒了蹤迹的身份象征。
“……”
“還好是你,”慕栖松了口氣,“我就說護族屏障怎會随意放人,若是蒼梧宮弟子也就說得通了。”
裴初一下子聽出了話外之意:“你是……”
“慕栖,八方柱鎮守一族之後。”
“……”
“鎮守一族!”裴初陡然一驚,“那你可否也是為了……”
說至此,他忽然一頓,像是在忌諱,然後匆忙向四周掃視一圈——
未等慕栖詢問,一道聲音冷冷傳來:“你在找誰?”
“……”
脖頸一涼,頓時如芒在刺,裴初僵硬地轉頭,再看見林超予旁邊的人後咽了口口水,扯起嘴角道:“我在找祁……仙君……”
“……”
“噢,”慕栖恍然,“是梅公子的夫人吧。”
“……”
刹那間裴初察言觀色,确定梅負雪沒有任何表态後毅然點頭:“是,沒想到二位結契如此之快。”
“……”
林超予縮着脖子,一聲不吭蹲在旁邊裝死。
“那你來晚了,”慕栖歎氣道,“梅公子也在找他夫人呢……”
“……”
“啊?”裴初腦袋一片空白,“什麼意思?”
“前不久的事,”慕栖拍了拍他的肩,以一種“陪嫁丫鬟”的憂傷口吻道,“夫人跟人跑了,隻剩我們了。”
“……”
“跑……?!”裴初在最後關頭刹住聲音,猛地轉向乖巧縮減存在的林超予。
林超予忍了一會兒,在那道強烈譴責的注視下沒憋住,讷讷道:“沒事,夫人有……喜脈,跑不遠,我們馬上就能抓到。”
慕栖聞言很是驚訝:“喜脈?夫人小産恢複得如此好,竟已有二胎。”
“……”
“不行,我還有事找……”
話沒說完,就見那邊的梅負雪忽而擡手,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慢慢向下一壓,想要再次接腔的林超予就被摁了個結實。
“有什麼事跟我說,”梅負雪輕飄飄看着他,“你探路的時間有點久。”
“……”
裴初不愧是蒼梧宮内門弟子,面對直面而來的審視,俨然沒有林超予的心驚膽戰。
他立馬一改面色站得筆直,目不斜視:“是。”
“……”
置之身外的慕栖聽罷也湊上前看熱鬧。
“我其實……”自知瞞不下去,裴初誠懇道來,“回了一趟蒼梧宮。”
梅負雪“嗯”了聲:“兩趟吧,孟家你也不在。”
“……”
裴初眼睛一閉,認得幹脆利索:“是,當初葉家一事我察覺不對,中途便回了趟蒼梧宮,準備上報給宗主……”
“怎樣?成功了嗎?”慕栖迫不及待摻和。
“沒有,”裴初眼神有些複雜,“我入門晚,從來沒見過宮主,年長的師兄提及,說是宮主閉關很久了,不曾出世。”
“……”
“當時沒多想,畢竟蒼梧宮對佛詭一事一直嚴防死守,若是宮主沒下令隻能說明此事可有可無,直到孟家之後……”他說着,眉頭深深皺起,“我得到的回複依舊不變。”
“……”
“果然是這樣,”慕栖點頭,一副預料中的态度,“我同你一般無二,但沒去蒼梧宮,我們有專門聯系宮主的法子,當時出族時便嘗試了很多遍,可惜沒得到任何回應。”
“……”
“要不是蒼梧宮幾百年未變,如常屹立,我還以為宮主他……”
說到末,她漸漸沒了音,似是不知該如何講下去。
氣氛有些壓抑。
“說不定呢,”梅負雪聽得心不在焉,随口道,“百年不見人,八成出事了,在不在宮内還難說。”
“……”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聽得裴初一愣一愣,下意識就想反駁:“不可能,宮主那等實力……”
“他什麼實力?”梅負雪瞥過一眼,“仙嗎?”
“……”
“你又沒見過他,”梅負雪淡淡道,“八方柱異動頻出,涵虛宗宗主親臨北郊,城内暗線遍布,其餘仙門用意不明,我們剛打完架。”
“……”
“我記得……他與涵虛宗宗主是舊識吧,”梅負雪逐字逼問,“如此陣仗,沈無眠竟沒有任何尋他商讨的傾向,直接獨自遠赴千裡擔起架子,這還不能證明什麼嗎?”
“……”
喉結艱難滾動,裴初一時無言反駁。
“此事暫且不提,”梅負雪話鋒陡轉,“你兩次回宮,葉、孟兩家之事可有線索?”
“……”
被幾次訓誡後的裴初老實很多:“有,是關于那兩家的陣。”
梅負雪:“說來聽聽。”
“我回宮後去了趟古籍室,發現那兩家的陣法似有關聯,”裴初邊說邊放慢聲音,似乎也是覺得此事有所蹊跷,“那算是個分陣。”
“何意?”
“譬如八方柱,八根通天柱屬于主陣,四周對應八個陣基,也正是這些陣基源源不斷地汲取天地靈氣,才支撐八方柱屹立不倒,而那兩家的陣雖表面不同,實則内裡相似。”
“……”
——内裡相似。
電光火石間梅負雪腦中滌蕩一清,驟然想起什麼。
内裡相似。
葉家早已不複當年,此輩繼承人愚昧無知,修行也算不上出彩,唯有葉鴻赫垂死掙紮,但無濟于事。
孟家屹立不倒,掌權人實則架空,雪鸮所言外厲内荏,家族全靠命大活得久。
而現在說令這兩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的陣法是處微不足道的陣基。
“……”
何為陣基?
用以輔助主陣,與那些宮殿樓閣的地基無二,是一座龐然大物的基礎。
隻有陣基穩固,養料充實,才能支撐主陣曆經風霜,千百年屹立不倒,從而達到生生不息的目的。
若是支撐八方柱運轉千百年的是陣基的天地靈氣,那葉,孟兩家所對應的陣基所需要的是什麼?
“……”
全身血液倒灌,大腦嗡鳴,手腳卻冰涼的吓人,蜃境中接天連地的鎖鍊囚籠曆曆在目,那無法抵擋,猶如無底洞般汲取深深刻印在回憶,一個堪稱恐怖的念頭無法遏制地浮現在腦海裡。
——是氣運。
天道氣運。
決定一個家族的興亡,決定一位天之驕子的誕生,決定一脈靈修的飛升得道,甚至決定一方天地日後衰敗。
霎時曾經的疑惑不解如流水滔滔迫不及待敲打耳膜。
“葉家勢微……”
“世家衰敗并非一時半霎,應該早有迹象……”
“枯木逢春,落花流水……不知不覺才發現原來這麼大的世家早已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