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歲起,Michael就再沒有過一次完整的遊戲時光。
從來……沒有過。
歲月滌蕩回塵封的過往,年幼的模糊同樣曆曆在目。隻要一放學,小小的他就必須得背着卡通書包争分奪秒地趕回家,因為要抓緊時間排練歌舞。家裡嚴肅的爸爸會像一個惡魔一樣,手拿皮鞭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和哥哥們。
每天每天,每夜每夜,從不間斷。
你不能犯一次錯,否則等待你的隻會是一頓皮開肉綻的抽打。
盡管他還很小,但他總記得自己睜着天真又忐忑的眼睛呆呆地站在麥克風架後的蘋果木箱上,呆呆地看着爸爸兇猛又粗魯地抓住出錯的Tito一頓暴打,沒有人敢阻攔。哥哥在皮帶下拼命鑽逃的樣子深深地烙印在小Michael的瞳孔中,而那驚吓疼痛的哭叫聲和求饒聲歇斯底裡地回蕩在傑克遜大街的這棟小房子裡。
Michael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他的眼睛和臉龐連不知所措的恐懼都已消失,隻剩下震驚中的純淨和呆怔。
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總看見自己的三個大哥哥被打,再大一點兒的時候,逃竄的主角就輪到了Marlon和自己。
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Michael都會看到鄰居家的孩子在自己家附近或者草坪附近的馬路邊成群結隊地遊戲玩耍,他們的嬉鬧聲聽起來是那麼快樂。他真想加入他們,可是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帶他玩。因為他們Jackson家的孩子每天排練的事整個小鎮上的人都知道了,這些鄰居家的孩子甚至還有學校裡的同學不知道是因為嫉妒還是别的什麼原因,總是很排擠他和哥哥們。在學校裡他會莫名其妙受到欺負和嘲諷,而一到半夜鄰居家的孩子就會在他們排練的時候拿石頭砸他們家的窗戶。
學業的荒疏,還有朋友間交往的減少,使他們在其他孩子的眼中是那麼怪異和孤僻,而小Michael不明白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成為了孩子群中不受待見的那一個。
如果自己有幾塊糖果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賄賂他們了呢?也許他們會同意自己當他們的小尾巴,幫他們撿撿球,做個聽從指揮的跟班什麼的。
小Michael望着那群孩子發愣和羨慕的樣子被Jermaine看到後,他總會及時把自己的小弟弟拎回家,因為如果爸爸回來後看到誰沒有在按時排練的話,那個人就慘了。
他們的房子開始變得像一家音樂商店,勞累的排練間隙還得傾聽父母從卧室裡傳出的無休止的争吵。
“這些東西必不可少,他們需要!我不得不為他們準備,這是他們和别人競争的資本!”
“我支持你的想法,可以!當然可以!但你能考慮一下我們的經濟狀況嗎?我們所有的錢都被你拿去買這些器材了!”
“這是實現夢想的路途中必須要付出和承受的!”
“如果連正常的生活都無法維持,那還能拿什麼去争取和奮鬥?!我們會在實現夢想前餓死街頭!”
“不,我們不會!等我們樂隊的演出有了起色,這一切都會改變的……”
“No!Joe!我們等不了了!我們連下個星期購買面包和洋蔥圈的錢都拿不出來了你知道嗎……”
現實的殘忍令他們就增加的花銷不停争論。因為買這些樂器和附件,他們已經沒錢去支付每個星期需要的一些日常用品了。嚴重的時候,父母激烈的争吵中甚至伴随着物品砸在地面的破碎聲逐漸淹沒在輕柔跳躍的音符中,小Michel不知所措,隻是扶着麥克風架子,神情呆滞地望着父母卧室的門。
雖然如此,但父親每次都能用自己的方法勸服母親,因為母親也希望他們實現夢想,她最終作了妥協。而且正如父親所說,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樂隊越來越好,孩子們漂亮地赢得了許多比賽的冠軍大獎,逐漸開始展露頭角。Michael七八歲的時候他們已經有各種演出可以接了,最初是各種俱樂部,漸漸的一些有名的劇院也開始向他們發出了邀請,整個Jackson家族都在父親的帶領下為美好的生活和未來而努力奮鬥、拼搏。
演出邀約猛增的歲月換來豐厚報酬的同時,還有馬不停蹄的奔波和工作。對于一個還在長身體的孩子來說,睡眠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可每每他們從演出現場筋疲力盡地趕回加裡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四、五點鐘了。孩子們隻能相互依偎着在車裡睡覺,回到家裡沒過一會兒,又到了去學校上學的時間了。因為過度的疲憊和勞累,Michael在上課的時候總是沒有精神,常常容易一不小心就睡着,昏昏欲睡中腦袋磕在桌子上猛然驚醒。放學之後,又得按時排練,可小Michael一點勁都沒有,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隻能拖着回家。排練結束,緊接着他們又必須驅車去演出,再次折騰到第二天清早,然後再背着書包去上學校。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好幾年,每天都是昨日的循環。
小時候的Michael從不知暢快地遊戲玩耍到天昏地暗是什麼感覺,永遠忙不完的工作令他無法想象這些。
到了組合被摩城挖掘的時代,他放學回家一放下書本,就得馬上做好去錄音室的準備。到了那兒,他就得一直唱到深夜,直到過了一個普通孩子正常的上/床時間。他不敢問大人自己對否可以出去玩一會兒,因為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而摩城唱片公司的馬路對面有一座公園,小Michael就站在錄音室裡一直盯着那些孩子玩耍。他就像一個坐牢的工人寸步難行,而他們卻像歡快的鳥兒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他無法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自由,還有這麼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小小的心裡盼望着能像他們一樣,盼望着可以随便就走出這間屋子。
你無法想象一個孩子對這種自由的渴望超出了一切,他感到自己已經被工作跟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和事殘忍地隔開了。
他沒有童年,不停的工作就是他的童年。如果說隻要他能長大成人,他就是有童年的,隻不過跟别的孩子過得不一樣的話,那麼他的童年也隻能算是非正常的童年。
沒人強迫他去當領唱的小Michael,他當了,也愛當,但那是個苦差事。
從還在加裡的時候開始,從還看不見光明未來的那時開始,他們的生活似乎就隻有練習,練習,練習……直到三更半夜了,他和哥哥們才有時間做些短暫的小遊戲或玩一玩他們簡陋的紙盒做成的玩具。他們玩“捉迷藏”和“逮人”或者跳繩什麼的。由于時間和金錢的條件限制,也隻有這些可玩兒。可是小Michael還是玩得很開心,因為他沒有太多這樣的機會,所以無論是多簡單的遊戲他都能從中得到嬉笑和快樂。
他什麼也沒有,他隻有這些。
站在舞台中央縱情高唱的小Michael,因為自己的歌聲還有台下觀衆的掌聲而感到滿足。但他是那麼小,好多歌詞他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然而他唱得越多,知道的也便越多。
成年的Michael常常被人說像個天真幼稚的大孩子,而當他真的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大人們卻說這孩子的性格和眼神可真像一個深沉寡言的暮年老人。
小小年紀,深沉背後是隐藏在靈魂深處的孤獨和悲傷。
直到現在,風華正茂,輝煌無限,可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老了。真的,他覺得自己像個老頭兒,一個經曆了世事沉浮、飽償了人生滄桑的老頭兒。Michael經常會恍惚,他很難相信自己隻有二十八歲,因為在二十八歲的年紀他幹這一行卻已經有二十三年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有一種自己仿佛已經走近了生命終點的錯覺。
真正享受童年的機會和時間彌足珍貴,正因為Michael短短體驗過它的美好才令他一生念念不忘,因為那對一個孩子來說遠遠不夠。如果說完整的童年是一片大海,那麼他擁有的部分可能隻能用幾滴海水來算,其他的空白全部被工作塞滿了。他隻能在極少數的美好回憶裡拼命地渴望和汲取,所以他一直執着于補滿它的殘缺。
Michael心底深處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做一名孩子,這就是他為什麼無比喜愛孩子的原因,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天性,更有孩子那寶貴的純真。這種純真,他身邊的世界和人越污濁,就越顯得這種純真多麼潔白和耀眼。
當大姐Rebbie生下第一個孩子的那一年,某一次她怎麼叫弟弟的名字他都不回應,她推開卧室門一看,她看見隻有十二、三歲大的Michael蜷縮在嬰兒床裡,摟着那剛出生不久的小寶寶,一大一小甜蜜地睡着了。
那真是兩個天使存在的溫馨畫面。
他一定溫柔地哄了女兒很久。很奇妙,從沒有人教他這麼做,他做得那麼好,那麼小心翼翼。對孩子的疼愛和珍惜仿佛是他生來就有的,是無法抹滅的天性,是被偉大的神賜予的。
而當他長大成人後,因為他的财富和名氣,身邊包圍并充斥着人性的貪婪與醜惡,成年人總想從他身上撈到些什麼,為名、為利或為些其他什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們不懷好意。
可孩子們卻永遠不會。
他們或許很吵鬧也很調皮,但是作為孩子他們根本不關心那些成年人關心的事。他們不會在乎他有多少錢,也不會在乎他擁有多少專輯銷量還有歌曲版權,更不會在乎他的名氣還有地位,他們隻在乎糖果和遊戲,隻想跟他一起玩,玩得開心。孩子們總是會歡笑着追逐他、欺負他,跟他讨論卡通劇情,跟他描繪新出的玩具裝備,哈哈大笑地把他推進水裡并嘲笑他像個傻瓜。
純粹,善良,天真,童趣,孩子們是這個世界最最美好的事物。
他從成年人身上獲得不到的品格,從每一個孩子身上都能找到。
人們應該永遠像純真的孩子們學習,學習他們身上寶貴的天性和初心。
Michael不想長大,他真的不想長大,他願意永遠保持着自己寶貴的天性和初心,永遠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可,如果連天真的孩子們都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那麼人類還剩下什麼呢……
隻有無盡的罪惡與醜陋……
他愛他們,他要保護他們,拯救他們……
可他從沒有想過Sheila會以這種方式刺痛他的心髒。
不要死……不要死……Sheila不要死……
他的每一聲心跳都在呼喊她的名字,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她的。
她還這麼小,這麼純真,這麼可貴,求求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你會挺過去的,你這麼堅強勇敢,你一定會挺過去的……
醫院的門被“嘭”的一聲大力推開!
病床的輪子在地面飛快地滾動發出刺耳緊張的摩擦聲,醫生和護士們推着床狂奔的急促慌亂的腳步響徹了整層樓。
“閃開——!”
“閃開——!”
“準備手術室!”
淩亂急促的腳步,淩亂躲閃的人影,生與死的競争往往就在一瞬間。
小小的Sheila濕濡着幾分淩亂的頭發靜靜躺在病床上,臉龐如紙般蒼白,唇色發绀,一隻手毫無生氣地搭垂在床邊。
天使一樣的Sheila最終死于敗血症,死在了聖瑪利亞醫院,死在了八歲。
醫院冰冷的走廊裡留下了許多的水漬和腳印,狼狽的Michael坐在地上捂着額頭伏身痛哭流涕,仿佛要将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他還記得死去的Sheila躺在病床上的面容,依舊那麼純淨和可愛,卻沒有了一絲生命的氣息。
她的死因是敗血症引起的感染性休克、呼吸窘迫綜合症以及心力衰竭。
Sheila死了,她死了。
Michael抱着她生前的衣裳和娃娃不願松手整整哭泣了一個星期。他吃不了飯也下不了床,因為他總是停止不了哭泣,他搖着頭,眼淚鼻涕控制不住奔湧而下。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不該帶她出去!是我害死了Sheila!”他自責地拼命捶打自己。
夏初流着淚勸阻他:“不!不是你,Michael,不是你……不要這樣……”
直到最後眼淚也哭幹了,嗓子也哭啞了,他就滿臉淚痕眼神呆滞地坐在那裡,麻木的瞳孔裡一片死寂。
他什麼也做不了,沒有人說得清他受了多深的刺激,他的靈魂仿佛被死去的Sheila一起帶走了。
連日沉浸在悲傷中的痛徹心扉已經令他憔悴不堪,他帶着血絲的瞳子心如死灰地望着夏初,竟勾出了一抹蒼涼的笑,他聲音氣力不足,沙啞而小聲地重複:“Shiloh,你知道嗎……是我……是我害死了Sheila……”
“我……害死了一個天真的孩子呢……”他說着,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眼角。
“不……”夏初跪在床邊,緊緊握住他抓着娃娃的冰涼的手,哭着搖頭,“Michael,不是你,真的不是你……”
“在她倒地前……我還答應她……答應她每年都陪她去動物園……”Michael痛哭着搖頭哽咽,“我答應每年都陪她去動物園的……我答應過的……”
澀幹的眼睛因為再次生生湧出眼淚而刺痛,仿佛眼睛是一道淋漓的傷口,而流出的是紅色的血液一樣。
Sheila的葬禮安排在禮拜三,一個清寒的雨天。
連綿的陰雨直到她葬禮的這天也沒有停過。
陰霾烏雲下的世界,是沁人心脾的寒意,所有的顔色都蒙上了一層淺淺灰暗,連背後那蔥郁樹木的綠色,都像染進了幾縷黑,深沉悲傷。
一個孩子的葬禮,來人大多都是聖瑪麗亞醫院的醫護人員,他們或多或少都接觸和照顧過Sheila,還有幾個以前是Sheila在孤兒院的老師。所有人排排站立,都身着肅穆的黑色,大家全部安靜地流淚啜泣着,沒有人說話。
雨還在下,天氣很冷。
Michael一襲深黑大衣,撐着黑傘靜靜站立在象牙白色的石墓和十字架前,冰冷的雨滴随着傘角順流而下,他就站在那兒,手裡拿着Sheila生前最喜歡的娃娃,目光寡淡,沉默無言。
夏初也撐着傘站在Michael身旁,默默注視着眼前的墓碑,心情複雜。
這樣的場面,讓她想起了自己養父母的葬禮,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一個美麗的生命就這麼消逝了,一個叫做Sheila的小天使真的化成了天使。
所有活在這世上的人……再也見不到她了。
葬禮結束了,有人歎息,有人抹淚,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相互依偎安慰着撐傘離開了,最後,隻剩下了Michael和夏初。
Michael還是呆木地伫立在雨中,久久不動,無數雨滴墜落。砸在黑傘上發出清新冷漠的聲響。夏初望向他,輕輕握住他留在寒風中的手,而他手裡還握着娃娃。
“你說……Sheila在天堂過得好嗎?”他那被悲傷沉浸的眼神隻剩下空洞,仿佛連悲傷都已經沒有了。
夏初心痛地淺淺微笑:“當然,上帝一定很喜歡她。”
他緩緩蹲下,雨傘傾斜,水珠流下,将Sheila最喜歡的娃娃放在了十字碑前,放在了雨中,他好看修長的手指在雨中頓了一瞬,而後沾着冰涼清澈的雨水輕輕撫摸了下娃娃的頭。
Sheila……安心睡吧。
如果可以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那麼……就安心睡吧。
他站起,宛若天之驕子修長挺拔,随着擺動雨珠線的黑色雨傘毅然轉身,帶着夏初和保镖在一陣孤單悠揚的手風琴聲中離開了墓園。
Sheila的死沒有打倒Michael,反而使他更加堅定了保護拯救這世上所有孩子的決心。他會帶着死去的Sheila一起,盡自己所能,用無限的愛去拯救所有掙紮在苦難中的孩子們。
Michael的心一直是那麼柔軟,他一直是一個那麼溫暖柔軟的人,可是如今他的決心和信念卻殘酷得如同鋼鐵般堅硬和強韌。沒有人可以摧毀這種信仰,這種融入骨髓血液的堅定信仰。
工作和慈善成為了他生活的重心。
一方面他全身心投入新專輯的準備當中,如癡如醉、一絲不苟地保證自己唱片的音樂水準,他已經為新專輯寫了将近60首歌曲。他每天都在苦思冥想,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重複過去,過去的輝煌已經過去,他要展現給世人的是一個嶄新的、強硬的、無人可替代的Michael Jackson形象和他的全新專輯。
另一方面他又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看望世界各地的孩子們。他們有的在福利院懵懂無知,有的在醫院病床上因受病痛折磨而臉色發青,卻都那般天真年幼。他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為他們帶去玩具和禮物,為他們加油打氣,陪他們在地闆和草坪上玩耍,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悉心呵護。
經常有他去過的醫院打來電話說,有些孩子因為他的到來和鼓勵病情大有好轉,Michael為此感到激動而開心,他拜托電話裡的人轉告那些孩子們:“請告訴他們,一定要好起來,他們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他們好起來,我一定再去看望他們!”
夏初倚靠在門邊,帶着淺淺的笑意看着他,從不打擾。
這就是Michael,這就是她深愛他不變的原因。
有時候Michael會覺得很抱歉,因為盡管他在忙碌時還記得照顧去夏初的感受,但是真正将心思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卻不是很多,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她。而夏初總是搖頭:“不要因為我而拖累你自己的步伐,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永遠支持你。因為你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為你感到驕傲。”
他感動又無言地看着她,最終将她擁入懷中:“對不起,我能給你的,隻有我的心。”
她臉藏在他脖頸間,輕柔一笑,摟緊他:“這就夠了。”
是的,無論是音樂還是慈善,夏初都義無反顧地支持他,除了一件事——整形。
Michael認為他和自己的新專輯一樣,應該帶來煥然一新的形象和氣質,他想在自己的下巴開一個凹槽,就是人們常說的“美人溝”,他想以此來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一點,按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需要突破以往。可夏初卻無法認同。
“No,Michael……”她蹙着眉,難以置信地搖着頭,“不要這樣做,你不需要這樣做,你現在很好,你現在的形象很完美!你不需要再做一些非自然的改變!”
“不。”Michael也搖着頭,“我對自己永不滿意,追求完美是我永遠的習慣。這是為了音樂,為了藝術!”
“可你不應該将音樂和藝術建立在傷害自己的身體上,生命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萬一最後的手術效果并不能使你滿意呢?萬一手術過程中出現了什麼意外呢?這都是無法預料的事。”她嚴肅地勸告他。
可是顯然,Michael并不為所動,他安撫她:“這隻是一場小手術,Shiloh,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在你的骨頭上切出一個豁口!這還是小手術嗎?”她生氣地歪頭反問他,語氣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不要擔心,為我做手術的是全美最好的整形醫師。”他認真地說。
“之前是鼻子,現在是下巴,那麼以後呢?”她憂心地盯着他,眼神裡滿是不安,“以後你會不會因為對别的地方不滿意而再動它們呢?這是一個無底洞,Michael。”
她不為别的,隻為他的健康和安全着想。
Michael聽了她這話好像反而松了口氣,大概是知道了她為什麼反對的原因,他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對自己永不滿意、永遠追求完美而不停地做整形手術,别害怕好嗎?我絕不會像你擔心的那樣陷入貪心的整形中無法自拔,我隻需要在下巴上開一道溝而已,僅此而已!我并不想改變我的其他地方,我深知自然的力量,自然會幫助我們自我改變。相信我,Shiloh。”
夏初内心焦急卻又無能為力,她咬着嘴唇視線飄忽地盯向沙發,又盯向水晶吊燈,深吸一口氣再度望向他:“Michael,你知道我從來不反對你做任何事,隻有這一件,我不能坐視不管。”
Michael沉默地注視着她。
“我反對你去做手術,Michael。”夏初望着他,紅着眼睛搖頭,“我不想你在自己的臉上動刀,我更不想你在自己的骨頭上切出一個豁口。你知道那有多疼嗎?”
“我知道。”他冷冷回答。
“知道你還要做?”夏初因為勸不動他而惱怒又傷心,她哽咽着拉住他的手求他,“不要做好嗎……我不想你做……”
他靜靜站立,沒有回拉她的手,眼神溫和,語氣淡淡:“我已經決定了,不可能改變。”
Michael做手術的那天,夏初在手術室外的座椅上呆坐了好幾個小時,盡管所有人都告訴她不必擔心,Michael不會有事,但她的心髒還是一直懸着,藏着隐隐的不安和緊張。
她坐在那兒,伏着身子,眼睛定定地盯着腳邊的地面,指甲深深嵌在掌心裡,鑽心的疼。這一下午她的心情都很複雜,她因為他的生命安全而忐忑不安,又因為他的偏執固執而惱火生氣。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聽勸呢?為什麼這個人就是這麼任性呢?為什麼他總是這麼任性呢!
連外界的壓力和歌迷的攻擊都沒有吓退她,可第一次,她第一次因為他的缺點而疲憊地産生了分手的念頭,盡管隻是一瞬間,但她沒有感到驚訝。因為當你每次對一個人好言相勸卻都被他謝絕的感覺,真的無力又心累。
無論你跟他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因為如果在他自己也搖擺不定的情況下,他可能會聽你的建議,但一旦他自己決定了,那就是決定了,你的好意在他眼裡隻會變成讨厭的多事。他敏感地不希望任何人管束他、控制他。可他怎麼就不明白,那不是對他的管束和控制啊,那是苦口婆心的勸誡啊。
夏初伏身垂着頭,長歎一口氣閉上眼睛。
下午五點,手術室的門開了,Michael被裹着紗布推出來的時候因為麻醉劑的關系還在昏睡之中,最後,他被推進了VIP病房。夏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下巴上還滲着血迹的紗布,垂眸無言,她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他,她真不想踏進這家醫院一步,真不想踏進這病房一步,真不想看到他現在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樣子!
她憤懑又無奈地看着他熟睡的臉,真想從此再也不管他了。再也不管他,一身輕松。
說得容易做得難,她沒有辦法抛下他,也沒有辦法不去照顧他,但她沒有消氣,她可以選擇繼續跟他生氣。她留在了醫院全心全意照顧他,為他倒水,為他調整靠枕的高度,他不能張嘴吃東西,她就準備了不用咀嚼的湯水流食一勺一勺喂他……但她就是不跟他說一句話,更别提噓寒問暖了。
她麻木不變的神情和緊蹙的眉頭在向他宣告——她很不開心,她很生氣,她在抗議。
而Michael也不想跟她說話,原因很簡單,他也在不高興。因為她反對自己,不支持自己,所以他就靜靜接受她帶着憤慨和冷淡的照顧,沉默無言,閉眼睡覺。
Michael的脾性是那麼的溫柔,一個脾性溫柔的人卻固執地令人汗顔。在他的世界裡,他就是國王,他很專制,一旦自己決定的事,他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如果某人強迫他面對他不想面對的事情,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那麼,他會将這個人推開,将他淘汰,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
但夏初是個特别的存在,他無法将她從自己的世界裡淘汰,因為她是夏初啊,他怎麼能失去她呢?但他知道她因為無法理解自己而去說這些令他不開心的話,所以他跟她一樣,本能地選擇冷淡地生對方的氣。
因為這次的整形手術,他們開始了冷戰。
在Michael住院的期間,兩個人沒有說過一句話,更可惡的是,在這麼難受的情況下還能撞見他最讨厭的家夥。
深夜11點,穿着病号服的Michael從主刀醫師的辦公室回自己的病房,明亮的燈光下,他看見了同樣穿着病号服,左腿捆着白色石膏在走廊裡單腿蹦跶的Prince。
這位爺前幾天在舞台上表演,太過happy,蹦着蹦着結果蹦到舞台的黑洞裡面去了,兩米的高度讓他的左小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呵,這兩個人還真是難兄難弟。
可Prince才不會老實地拄拐呢,他扶着牆,蜷着石膏腿在醫院走廊裡不停蹦跶,結果竟然看見了下巴包着紗布同樣不太好看的Michael,身後還有夏初。
“呀——?”Prince小爺将小圓墨鏡拉到鼻尖處,故作驚訝地咋呼了一聲,緊接着一本正經地氣人發問:“你怎麼也住進醫院啦?哇哦,你下巴咋啦?是被炸飛了嗎?”
Michael瞪着他還未還嘴,Prince卻已經反應迅速地開始開心地向他身旁的夏初打招呼了,他揮着巴掌小手笑眯眯地叫她:“Hi~Shiloh~~你在幹嘛呀~”
夏初也笑眯眯地回應道:“我來陪Michael,你左腿怎麼啦?”
Prince又蹦跶了幾下,然後一屁股在廊椅上坐下,傲嬌地翹着被石膏嚴實包裹的腳丫,愉快可愛地道:“我一不小心從舞台上掉下去了。你來看啊,骨折了呢!”他誇張地睜大眼睛,使勁地拍拍自己的傷腿,夏初一聲驚愕悶在喉間,真怕他把腿上的石膏給捶爛了。
他的确骨折了,但是他的樣子給人一種他隻是腳趾甲蓋斷掉的感覺。
夏初走近幾步,半蹲在他身邊瞅了瞅他的腿,點頭道:“那你怎麼還出來蹦跶?你的助理呢?怎麼沒人管你?”
“我叫他們不要跟着我,我喜歡自己一個人。”他神氣地沖她挑眉。
令Michael不悅的是,這兩個人竟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來了,夏初還溫和地沖Prince那家夥笑了好幾下,好像挺關心他的傷勢。他也不打斷他們,一抿嘴唇,煩躁地擡步走了,自己回病房。
夏初注意到Michael已經走開了,但她不想追上去,不想管他,于是毫不在意地裝作沒看見,繼而坐在了Prince旁邊跟他說話。
Prince小可愛随着Michael的離開而轉着腦袋,食指戳道:“Michael走了,你不跟着嗎?”
夏初淡淡垂着眼:“随他去。”
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再也不會管他,更何況,她怎麼管得了他呢,多可笑。
“你們吵架啦?”Prince笑嘻嘻地驚喜發問,他怎麼就這麼開心呢?
夏初郁悶又好笑地斜眼看着他:“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而且極其的光明正大。
“對啊!”Prince 一本正經地緊張道:“你要跟他分手了嗎?什麼時候分?分手了能跟我在一起嗎?”
對于他連珠炮式的烏鴉嘴發問,夏初惱火地歪頭:“Prince……”
然而他還在問:“你能做我女朋友嗎?”他單純地盯着她,仿佛是認真的。
“Prince!”夏初生氣地打斷他。
他在說什麼啊?要是被Michael聽見他對她說這種話,那她就完了。
Prince無奈地聳肩攤手,歎了一口氣:“看來是沒分。”
“你再胡說我就不陪你咯。”夏初正色道。
Prince舒服仰靠着牆壁,雙手壓在腦後,念叨着:“反正你也不會去陪他,還不如來陪我啊,我不介意。”
夏初垂眸搖頭:“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Prince哼了一聲。
夏初無言地看着他。
“我要走了。”Prince起身,扶着牆單腿站立。
“你去哪兒?我扶你。”夏初看他行動不便,想要攙扶他,不料卻被拒絕。
Prince壞笑着問:“我一個人在醫院很無聊,你有空的的時候我可以來找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