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離開了Lluvia,買下一片農場後,和妻子居住在了聖巴巴拉。Lluvia為了能夠陪在畫家的身邊,哪怕隻是遠遠看着他,她也甯願犧牲一切,所以,她和一個名叫Eric Lindsay的很愛自己的男人結了婚,并搬到了畫家的家附近,婚後第一年,他們就生了個孩子。
畫家十分震驚,因為他知道她做這一切隻是為了陪在他身邊。
一開始他始終視而不見和逃避,甚至兩年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每當看見Lluvia那楚楚可憐的眼神和悲傷的神情,他便感到無比的心痛。一邊是對妻子的深愛和愧疚,一邊是對Lluvia的愛戀和心痛,畫家痛苦不已。終于某一年,在一個偶然相遇于樹林的夜晚,無法控制的,他們破天荒地久違地觸犯了道德界限,像幹柴烈火般地糾纏在了一起,但他們全程幾乎都是悲傷哭泣的。
但,第二次的時候,兩人被Lluvia的丈夫發現了,那晚他剛哄完五歲兒子睡覺,出門尋找妻子。
Eric奔潰了。
Lluvia坐在家中,冷漠地向丈夫坦白了一切,包括她跟自己結婚的原因。丈夫痛哭了一整晚,他一直以為妻子深愛着自己。
可今天他才知道,她深愛的一直是另一個男人。
從那以後,他開始酗酒,并毆打她。他不去揭穿畫家和自己妻子的私情是因為,他知道畫家也很痛苦,那麼該如何保持并加深他的這份痛苦呢?為了報複,他沒有跟Lluvia離婚,而是每天家暴她。
他知道畫家一定會知道,他知道畫家每天一定為她遭受屈辱的暴力而心疼愧疚并心如刀絞。
他要折磨他們的身體、情緒和精神。
十年來,日複一日,他成功地折磨和報複了兩個人,并且,他永不打算停止。
他很快樂,但他也很痛苦。
而畫家,每次一看見她臉上的傷痕,他便會強烈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犧牲,他對她的愛便會多一分洶湧澎湃。他很克己,但再克己的人類有時也難免失控,尤其是看到她為自己承受痛苦的時候。
作為鄰居,他們竟然可以一兩年都不說一句話,各自過着自己的生活。
十年間,兩家隻隔着一片樹林和湖泊的距離,他們隻發生過不超五次的關系。每一次,都是在Lluvia遭受暴打臉上留有傷痕之後。看見她那樣脆弱地犧牲和堅持着,他對她的愛會像洪水一樣突然爆發,控制不住。
她承受着身體上的折磨和痛苦,竟然隻是為了可以留在他身邊看着他就好。
傻到極點!癡心到極點!
背負着痛苦和愧疚的悲傷折磨,尤其是畫家,愛着兩個女人的他感到無比的窒息和絕望。他熱烈地愛着Lluvia,所以他無法控制地想要擁有她的身體,可每一次背叛妻子和她雲雨的時候,他又會感受到極端的愧疚和痛苦。
為什麼會是這種田地和狀态?他們真的好絕望。
像是陷入了黑暗肮髒的沼澤裡,令人無限的無力和恐懼。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究竟能為一些什麼事情而像接力賽一樣奔跑在下着雨的絕境中呢?
在冰涼刺骨的雨中痛哭奔跑的Katherine隻知道跑,除了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什麼,她要不停奔跑,才能甩開身後那惡心的恐怖,那醜陋的真相。
雨裡的人多麼狼狽,頭發被淋濕突然隻剩下薄薄一層貼着頭皮,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然已經老去了。
Katherine和Eric大概都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人,他們都為了這兩個人背棄了自己的全世界,為了各自愛的信仰與全世界為敵,抛棄了自己的所有。
他們都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而結果,他們所受到的背叛和欺騙卻顯得他們的執着是多麼的可笑。
Eric太愛這個女人了,才會因愛成恨,墜入堕落的深淵。
而Katherine,為愛人抛棄一切始終如一的Katherine,則徹徹底底地被愛人殺死了。
淋着雨,她撕心裂肺地仰面哭喊着,已然情緒失控。Edward一直在後面追她,可是夏初卻越來越追不上她們,幸福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她拼命想抓住它,可是隻能眼看它越跑越遠,逐漸消失。
奔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追逐着屬于他們的即将逝去的幸福,Katherine也是一樣。
她拼命地跑,哭着想要抓住前方的什麼東西,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雨中橫穿馬路,當她注意到右方馳騁而來的急促尖銳的呼嘯而來的恐怖陰影和巨大車輪時,她感到身後有一股力量緊緊護住了她,帶着一股她熟悉的青松和油畫顔料的獨特味道。
刺穿耳膜的刹車聲,巨大恐怖的白色陰影。
載着一車乘客的大巴車為了避開他們猛地轉彎,撞上了一幢居民房子,急速的沖擊力,轟隆的坍塌聲,車頭沖破牆壁,完全撞毀,半個車身毀壞,卡在了房子裡。
連喇叭都沒來得及按。
即便如此,Edward和Katherine卻依舊沒有躲過車頭的撞擊和車輪的碾壓。他沖上去想把她推開,可是沒有來得及,眼前就已經一片黑暗。
雨還在嘩嘩地下。
他們躺在馬路上,躺在身下一大片血泊之中,融入雨水,竟然怎麼也沖不散那鮮豔的紅色,愈發洶湧澎湃。
夏初狼狽地呆站在馬路邊,看着躺在血泊裡的養父母,像一具淋着雨的沒有靈魂的空殼,毫無生氣。
身後的Ernest也徹底震驚住。
身體已經在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烈疼痛後,毫無知覺。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甯靜。
什麼都聽不到了。
血泊中,Edward似乎已經完全無法動彈,脖頸僵硬,他吃力地,艱難地,轉動着眼珠,看向身旁的妻子。
她閉着眼睛,仿佛中了沉睡的魔咒,再也不會醒來。
他還緊緊抓着她的手。
雨滴真的很輕,可是墜落在身上卻是從未有過的疼痛,每一滴都向是熔漿一樣滾燙的烙印。
他凝視着面容老去卻依舊美麗的妻子,她看上去沒有一絲的痛苦,那樣甯靜和安詳。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鮮紅的血液不停地從身下湧出。
夏初蹲在那裡,雙眼陷入一片幽深的曜黑,空洞無神。她甚至已經不知道要靠近他們,什麼反應也沒有,隻知道抱着膝蓋,縮在那裡。
Edward發出很輕很輕,極其細微的夢呓一般的呢喃:“對……不……起……除了你……我還……愛上了……别人……”
“對……不……起……”
他多麼想回到年少與她初次相見的時候,他坐在四十年代末的車水馬龍的倫敦街頭給人畫肖像,微風的吹動中,他深邃的眼睛不自覺地被對面建築的天台上的美麗女孩兒吸引。
她穿着昂貴的禮裙,臉上是精緻的妝容,頭發半盤起,鬓邊的飄動的幾縷像是美麗的波浪,她雙肘撐在象牙白色的台子上,蹙眉望着遠方的景色,神情有些微微郁悶。
像一隻高貴的天鵝。
他坐在畫架前,右手還抓着黑色炭筆,高昂着頭,用他那帶着思考的不解的深情目光遠遠凝望着她,俊俏典雅的金棕色的頭發在微風中輕輕浮動,就像他的内心波瀾。
女孩兒站在高處,很容易就看見了他,一高一低,兩個陌生男女遠遠對視了一眼。
兩秒鐘後,女孩先收回了視線,緊接着一個穿着燕尾禮服的男人走過來跟她說了些什麼,并将她拉了進去。
女孩兒消失了,可是他還是凝望着那裡,直到對面的人生氣地提醒這名英俊的年輕人:“你到底畫不畫……”
……
時間多麼美好奇妙,歲月多麼悲傷滄桑……
附近聽到巨大動靜的居民趕到了現場,大家慌亂得不知所措,但都不敢靠近,隻敢遠遠地看着,有人甚至還沖回家撥打了急救電話。
這些人多麼喧鬧,可是夏初什麼也聽不見。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在雨中炸開。
Lindasay太太站在馬路邊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聲。
她沖到Edward身旁猛地跪下,磨破了膝蓋。她跪在雨地裡抓緊他的手,喊他,叫他,那哭聲的凄慘程度是尖刀插進心髒的痛徹心扉:“Edward!我是Lluvia!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救命!救命……Ernest!快叫救護車……快救救你爸爸……”
快救救你爸爸!!
Ernest站在雨裡,如同被一道霹靂從頭頂擊中,少年渾身僵硬,赫然呆住。
母親伏在地上痛哭失聲,刺骨剜心的疼突然從四面八方集齊湧來,将他撕碎。
夏初體無完膚地蹲在雨中,面無表情,雙目空洞而呆滞,臉色蒼白如屍。雨滴從她美麗的睫毛上,靜靜墜落。
整場車/禍,馬路上死/亡兩人,大巴内死/亡六人,而那面被摧毀的牆壁後,是一名年輕的母親和她不滿一歲的女兒,被撞死之前,她正在給孩子喂/奶。
十條鮮活的生命,在這座美麗安靜的小鎮上消失了。
Edward和Katherine死了。
夫妻二人很少吵架。以前,他們難得地在夏初面前發生了一點可愛的争執或是争吵的時候,之後他們都會各自單獨跟夏初道歉,并附上一個吻。
“對不起Sweetie,爸爸不應該在你面前和媽媽吵架。”
“寶貝真是抱歉,媽媽不應該和爸爸在你面前吵架。”
可是這次吵架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跟夏初道歉了。
而Edward至死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夏初終于明白,為什麼Ernest的媽媽一直不喜歡自己,為什麼她看自己的眼神透露出一種沒有理由的冰冷和惡毒,為什麼總奇怪地覺得好像自己搶了她兒子什麼東西似的。
原來是因為,自己搶走和獨占了那份本應該屬于Ernest的父愛。
而夏初久違地,再度成為了孤兒。
Grande夫婦的葬禮舉辦于1979年8月1号。
已經幾十年都未曾與Katherine聯系的母家人在得知Katherine去世的噩耗後,從英國趕到了這裡。
來的是她年邁的父母親還有一些家族的兄弟姐妹。
他們再生氣她當年的義無反顧,可現在人都死了,什麼也不用再說了,全都随着悲痛而煙消雲散了。
記憶中是悲傷和陰暗。
清冷的灰雲籠罩着天空,微雨後的淅瀝中透着絲絲沁人心脾的寒氣。林茵碧綠的墓園被哀傷沉痛的氛圍環繞,靜默的賓客們金發碧眼,臉色肅穆,聆聽着十字架前的神父用莊嚴的聲音朗誦着聖經。
一頭黑色的朦胧長發,眸子如夢般冽然,灰暗無神,卻依舊清澈得仿若蘇格蘭雨後的天空,少年稚氣的她亭亭玉立,黑色長裙的裙角輕揚飄蕩,美得像微風中的花朵。
十五歲的女孩,那清麗的眼睛藏着深深的悲傷,神情和目光裡的安靜卻是超乎年齡的漠然與空洞。
那稚嫩的美麗瞳子竟然親眼目睹了這世間種種悲歡離合。
仿佛聽到了指腹輕敲下鋼琴那溫暖恬靜、蕩起漣漪的盈盈音符,搭配着手風琴的和聲,緩慢,甯靜,柔如冬日陽光。
Lindsay太太和Ernest沒有出現在葬禮上,Edward死後,她便和Lindsay先生簽了離婚協議。正式離婚後的第二天,也就是Edward和Katherine葬禮的當天,她被發現在房間内上吊身亡。
她打扮得很美麗,穿着第一次與Edward相遇時穿的裙子,手裡還攥着一支百合花。
這一次,她終于完完全全地屬于他了。
Lindsay先生突然徹底清醒了,他像一個徹底清醒的酒鬼一樣狼狽地哭泣,悲痛欲絕。Ernest的媽媽死後,他突然回歸到了真實的自我,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隻不過因為歲月留下了滄桑的面容。
他早就知道Ernest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所以他才那樣恨他們母子。但現在,他清醒而堅強地帶着他非親生的兒子離開了聖巴巴拉。
多麼複雜而可笑,原來自己的父親,也是Ernest的父親。
一直以來夏初和他多麼相像,而現在,短短的時間内,她的父母親死了,他的父母親也死了。
Ernest最終變成什麼模樣,她無從知曉,因為自此,夏初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和她相互陪伴孤獨的朋友。
那個黑頭發的少年,漆黑的雙瞳可能灰暗到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隻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冰冷軀殼,裝滿無盡的黑夜,永無光明。
她在這座小鎮認識的人,一個一個,都消失了。
可是那場重大車禍的起因是養父母造成的,有死者的家屬起訴到了法庭要求賠償,按照法律,Grande家應該做出相應賠償,那是一筆巨大的數目。
Grande家隻剩下了一個女兒,但她沒有權利繼承養父母留下的遺産,因為法院已經判決将Grande家的财産全部用來賠償死者家屬,包括那片農場的土地産權。
夏初拒絕了Katherine的家人想要帶她回英國撫養的好意,選擇自己一個人待在了美國。
十五歲的夏初離開了這片已經不屬于她的農場,被作為遺孤納入了政府和民間合辦的收養系統。她什麼紀念的東西也沒有拿,隻帶着一隻雪白的牧羊犬,呆進了社會服務局開辦的孤兒院。
其實,這些被納入收養系統的孤兒可以寄住在由社會服務局認可并簽約的臨時收養家庭。
這些臨時收養家庭由州政府社會工作人員按照規定的條件和程序物色并提供培訓,它們承擔起了大部分孤兒的撫養任務,并可以按規定從政府獲得一定的經濟資助,不過這些臨時收養家庭對孤兒的撫養并不是法律意義上的收養。對于那些可以被收養或領養的孩子,當地政府負責兒童福利的工作人員,将會為他們尋找适合的收養家庭,并定期回訪。
但夏初卻不願意再被新家庭收養,隻願意帶着她的狗待在孤兒院。
她再也不想擁有了,因為不擁有,就不會失去。
孤兒院不讓養寵物,可是夏初死也不願意和Tomato分開,院方拿她沒辦法,隻能破例同意。
擁有雪白的溫暖毛發的Tomato仿佛成為了夏初唯一的家人和心靈寄托,在孤兒院的大多數時間裡,她都默不作聲地一個人待在角落裡,抱着它的身子,眼神空洞。而Tomato便一直那麼乖巧和忠誠地守護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夏初在孤兒院待了三年,并完成了自己的高中學業。她成年了,政府對她不再有撫養義務,所以十八歲那年她離開了孤兒院。
即使她成績十分優異,但是她還是放棄了上大學,因為每年的學費十分昂貴,她沒辦法支付。
首先,她必須得自己養活自己。
一個那樣優秀的學生,卻已經必須在十八歲的年紀開始自己謀生,這是一件多麼可惜而又無奈的事。
就這樣,夏初帶着她不多的行李還有牧羊犬開始在洛杉矶這個紙醉金迷的城市尋找合适的工作。她身上的錢不多了,白天的時間用來找工作,一到晚上她便随着下一個面試地點的更換而尋找便宜的旅館。
可是,夜幕降臨下的洛杉矶,燈火霓虹,迷人又危險。許多的黑幕交易還有幫派會面都會在這時候進行。
寒冷的夜晚下起了微雨,夏初沒有傘,她帶着Tomato穿梭在偏僻的街道巷角,路标上指示前面有一家廉價的旅館。
Tomato飛快地沖在前頭,它仿佛覺得它可以比她更早找到目的地,沒一會兒,它就将夏初甩在了後頭。
夏初數了數身上的錢,她大概隻剩下能付旅館兩個晚上的錢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那該怎麼辦呢?
她擔憂地行走着,可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一直悄悄尾随着一個面容陰暗的男人。
整天遊蕩在街上的混混流氓。
他看準時機,從背後一把捂住了夏初的嘴,将她拖進了一條隐蔽破舊的巷子裡。夏初吓壞了,她被他捂着嘴發着含糊不清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邪惡強大的力量壓倒在地上。
金發流/氓将夏初鉗制在身下,邪/惡地去Ba她身上的衣//服,他甚至已經拉下了自己的ku子拉/鍊。
他想強/Bao她。
夏初死死抓着衣服和ku子,不停地拼命掙紮和喊叫,可是這座黑暗的城市突然間變得空無一人,沒有任何人聽到和理會她的哭聲。夏初在無助而瘋狂的掙紮中,陷入了靈魂的絕望。
突然,流氓耳邊傳來了一聲兇猛的狗叫!
體型龐大一身雪白的Tomato兇狠地朝他們沖了過來,流氓不明白,這隻狗為什麼會像發了瘋一樣地不要命地撕咬自己,好像得了狂/犬/病一樣。
被撕咬攻擊的流氓發出一陣慘叫,為了保命,他慌亂而害怕地逃出了巷角。而Tomato卻不放過他,帶着怒火汪汪叫着飛奔着追了上去。幾秒鐘後,馬路上傳來了一聲刺耳而急促的刹車聲。
夏初狼狽而緩慢地爬出巷子,望向馬路。
黑色卡車突兀地停在那裡,Tomato被活活軋死在了巨大的車輪下。它像養父養母一樣,和着細雨,死氣沉沉地躺在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液和灰塵染髒了它雪白美麗的毛發,一動也不動。
脾髒,腸胃,全部被鮮血淋漓地擠出。
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滿臉雨珠的夏初趴在地上,心髒驟停,滿眼呆滞。
她發着呆,居然忘記了該怎麼去哭泣,纖長的睫毛沾滿了晶瑩的雨絲,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胸膛裡的那顆心,像是沒有了一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一口一口吃掉了,連心跳都已經消失了。
夏初在那一瞬間,好像已經完全死掉了。
當Tomato還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奶狗的時候,它那麼幼小,那麼可愛,九歲的夏初小心翼翼而又疼愛地把它抱在懷裡。
後來它長大了,每天早上都會興沖沖地沖上樓,沖進她的卧室裡扒着床沿,爪子拍拍她的胳膊,把她叫醒。
夏初把它養大,每一天,它都陪伴在她身邊,陪着她一起長高,長大。
從夏初九歲,到夏初十八歲。
現在,它死了。
死在了清冷的雨夜,死在了洛杉矶的街頭,死在了夏初的面前。
Tomato的屍體已經在幾個小時前被清理掉,血水被沖刷,路面又恢複了幹淨,可伴着雨絲的空氣裡總是沾染着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深夜十二點開車回家的Richard在經過右側的街巷時,車子突然抛錨了。他鬓邊英俊好看的頭發抖動了一下,幹淨漂亮的手指無語地敲了敲方向盤。他不得不下車去打開前車蓋查看,可是剛剛推開車門,他不由得向斜對面的街巷投去視線,看到了令他震驚而疑惑的一幕。
洛杉矶的夜晚,寒冷的微雨,一個美麗的亞洲女孩兒渾身濕透地縮在街巷肮髒的角落裡,抱着膝蓋,滿臉都是雨珠,發着抖,眼神受傷而空洞,孤獨又脆弱。
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
好像一個不會開口說話的啞巴。
她縮在那裡,臉龐狼狽而髒兮兮地沾染着污垢也擋不住她的美麗,她就像一個渾身會發光卻被陰暗籠罩的天使,一個精緻珍貴卻破碎到滿是黑暗裂痕的娃娃。
Richard的心突然被什麼觸動到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緩緩地蹲在她面前,她眼神麻木地注意到了他,突然像隻小鹿一樣驚慌害怕地不停後挪,好像他是一個披着人皮的可怕魔鬼。
他神情溫和,注視着她的眼神溫柔,好聽的聲音中帶着安撫:“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女孩兒清澈的眼睛無神地仰視着他,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并沒有回答。
她好像不會說話。
或者聽不懂英文。
但還不等他再問第二句,發着高燒的女孩兒已經昏倒在他懷裡——他緊張而及時地地接住了她要倒下的身子。
他将她送去了醫院,并在此後每天去病房裡看望這個神秘的女孩兒。可是無論他跟她說什麼,她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隻是穿着病号服,孤單地抱着膝蓋縮坐在病床上,望着他,一雙清麗的眼睛麻木而空洞地轉動。
但漸漸的,他可以感覺到她能聽懂自己說話。
他總是帶着微笑問她叫什麼名字,而她總是不作回答。
仿佛有揮之不去的陰影和警戒心理。
可是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耐心還有溫和的笑容。
終于,在一個星期之後,她清澈而黯淡的目光投向他,回答了他一直在問的問題:“Shiloh Grande.”
她叫……Shiloh Gra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