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姐,什麼都瞞不過你,我是去賭了,可我那也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去年工資發不下來,我尋思着得弄點錢啊不是?得給孩子們和爹娘過個好年,還有我這苦命的媳婦兒,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也不敢去查,要又是個女娃我們家可咋辦呢……”
宋沅在心底不屑,知道自己這個舅舅是什麼秉性,他根本不是為了任何人,就是為了他自己出風頭,被别人騙着哄着便輸地傾家蕩産。
可這話一出,王春菊又感動地擦了擦眼角的淚。
蔣素英沉吟片刻,“素陽,你要是真有難處,那我可以先借給你點,隻是我手頭的也不多,大概就三五百——”
“三五百?那哪成啊?姐,你在開玩笑嗎?”蔣素陽瞪大了眼睛,嘴裡的殘渣差點沒噴到蔣素英臉上。
他欠下的錢,别說三五百,就是再翻個十倍,都還差得遠呢!
蔣素英這回有點生氣了,“那你要多少?”
蔣素陽在心底思量了一下那個數字,說出來大概蔣素英會直接拍桌子走人,便又谄媚地笑了兩聲,“不是給你說了嗎,眼前就有個立竿見影的法子,你把中藥鋪還給我,我一倒騰,就能填補不少。”
王春菊也在一旁拼命點頭。
“這怎麼行?!”蔣素英瞪大了眼睛,她毫不留情道:“中藥鋪不是我的,是我師父留下來的,你怎麼能……”
“你師父那個老女人不早就死了嗎?她又沒兒子,沒人能繼承,這中藥鋪不就是我們家的了嗎?你現在還給我不就正好?”
宋沅聽不下去了,當即反駁道:“舅舅,你到底為什麼覺得中藥鋪應該‘還’給你?就算師父不在了,可中藥鋪可算是我媽自己的,何來‘還給你’這麼個說法?”
蔣素陽沒了耐心,臉色一變,“你……”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屋外傳來一個老漢急促的呵斥聲,聞言,蔣素英和蔣素陽、王春菊都站了起來。
是宋沅的姥爺和姥姥回來了。
他們倆都是典型的農村老人,皮膚黢黑,骨瘦如柴,身體卻還硬朗,現在正卸了農具,很大聲地跺着腳進屋。
“爹,娘,你們回來了……”蔣素英溫聲道。
她已經好久沒回家來了,現在看到父母,自然是想要與之親近。
蔣老漢冷哼一聲,也不搭理女兒,一屁股坐在闆凳上,看向宋沅,“我問你,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敢這麼跟你舅舅說話?”
氣氛一瞬間凝固,幾乎讓人窒息。
即使重來一回,宋沅還是發自内心地想逃離,他這個姥爺,脾氣古怪,極為偏心,最擅長倚老賣老,拿身份壓人。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看不起宋沅這個外孫。
原因無他,他不喜歡大女兒,連帶着大女兒的一切他都要打壓,以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身份。
實際上這個家才幾口人,蔣老漢在外也不過是夾着尾巴做人,回家了倒能耍耍威風了。
沒有蔣素英,他便天天為難兒媳婦,沒有兒媳婦,他便逮着家裡那三個“小丫頭片子”罵。
因此,除了被他疼得無法無天的蔣素陽,這個家裡就沒有不怕他的。
宋沅表面上倒也不惱,微笑道:“姥爺,我是你外孫啊,是我舅舅的外甥,你說我算個什麼東西?”
蔣老漢沒想到被宋沅噎了一下,隻覺得這個任人欺辱的外孫似乎變了,他“嘭”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裡屋三個小姑娘都忍不住探頭來看。
蔣老漢也不跟宋沅廢話,直截了當地對蔣素英說:“行了,你和你兒子怎麼樣,我不管。”
“但是你弟弟有事,你這個做姐姐的就得出力!我和你娘生你養你,就是為了将來家裡有事你能幫得上忙的!”
“你要麼把中藥鋪給賣了,把錢給你弟弟,要麼就直接把中藥鋪給素陽,讓素陽托人賣了,就這麼定了。”
他絲毫不在意蔣素英的想法,似乎她隻是個應急的工具,随随便便就能供人取用。
一旁宋沅的姥姥楊老太也附和:“是啊,素英,你就按你爹說的做吧,我們全家都商量了很久了,就這麼辦吧,啊。”
蔣素陽幾乎掩蓋不住眼底得意的笑,王春菊心裡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也跟着舒展了笑顔,一掃之前的愁容。
他們一家,都在等着把蔣素英剝皮拆骨,分吃幹淨。
察覺到一旁母親不斷顫抖的身體,前世的一幕幕在宋沅眼前劃過。
上輩子蔣素英是一個人來應對這群豺狼虎豹的,即便隻有她自己,她也堅決不退讓,沒有把中藥鋪給他們。
後來是她病重,宋沅去轉讓了鋪子,換了錢給她治病。
他走投無路,來蔣家借錢,那時候蔣素陽唾棄地讓他滾,其他人也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宋沅在心底冷笑,看到這桌子上一圈虛僞自私、冷漠無情的醜陋面容。
他們大概覺得這事已經一錘定音,不會再有變故了,都放了心,大口大口地咀嚼蔣素英帶來的食物。
宋沅突然站起來,兩隻手掰住桌沿,胳膊猛地用力,一把掀翻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