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百裡書緣,恭王的近身裨将,近日與大軍走散,暫留此地。”百裡躬身拜道,“宋将軍可是藏在屍堆裡,閉氣裝死活下來的?”
“你怎麼知道?”
“将軍的頭臉和衣服上都沾滿了黑血,看時間已有三天多,身上又無明顯外傷,且此怪物感活人氣息而動,故此看出。”
宋影山心裡暗暗稱贊,嘴上卻還是冷淡:“原來。”
“将軍可知,那怪物襲擊完永昌之後,是從大丘原路返回,襲擊永行關,還是往東北去了獨石和豐甯?”
“我并不知曉。”宋影山搖搖頭,做思索之态,“今早我從屍堆裡爬出時,怪物已經盡數從永昌城撤去。不過,這怪物越過大丘突襲永昌,無非是想斷了北方守軍的糧草供應和退路,若我是指揮這怪物的人,因人族不能越過大丘,保險起見,定會先往東北,與永行關外的怪物形成合圍之勢。”
百裡陷入深思,用石塊在泥地上刻畫起來:“也可以兵分兩路。經大丘到永行關北長城,是條近路,不過一日路程。”
“你是說它們分散兵力,一路向東北襲擊獨石、豐甯,另一路直取永行關,裡外夾擊,以迅雷之勢破關後,再與關外大軍會合?”
“沒錯。永昌城破,北方的消息已經無法傳回。我想現在我們往南去,應該安全,得把現在的戰勢帶回洛京,請派援軍,我人微言輕,此事還要煩勞将軍。”百裡屈膝拜道。
“快快請起,”宋影山趕緊拉他起身,心中感歎此人才智過人,“我定會将戰事呈報朝廷,可是你……”
“将軍不必擔心。那些怪物絕非凡人可抵擋,我想先去找一人,再去太行山,看看能否得到仙門相助。還請将軍回朝後,也和奉仙司上表此事。”
————————分割線—————————
荒原上,浮着漫天的細沙,沙霧像被吹拂的綢緞,輕撩着臉龐。一匹黑色皮毛锃亮的高頭大馬約過草丘,奔騰而下。
無衣将雙刀系在馬身,身後背着明鏡,用繩子将其和自己綁在一起,一路避開城池,繞道而行,隻在獨石城附近遇見一夥無人統領的魑魅,不過轉眼便被其殺盡。
“醒了?”見刀在鞘中輕振,無衣問身後那人。
明鏡感受到自己被綁住,本能地掙紮,一下牽動了傷口,疼得閉氣,不敢呼吸。
“别動。”無衣提醒他,解下腰上纏着的繩子,将明鏡放下來,抱到身前,看他的傷口,附近已經結了一層寒霜。
“你……是誰,這是在哪裡?”說完這話,明鏡又痛得眉眼鼻子都擰到了一起,咬緊了牙齒,發出輕吟。
這聲音攪得無衣心煩,他把手放到明鏡嘴前,讓那人咬上,然後才回答:“我是受人委托,送你去仙山治傷的人。這是沙漠,我們明天就到了。”
看明鏡淚眼汪汪,又想說什麼,無衣把手強行往他口中塞了塞,說:“咬住。”
“百裡……”那人依然堅持開口,含糊地叫道。
“是你的同伴嗎?”無衣問。從明鏡閉眼的表情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你現在沒法找他,自己都快死了。”
無衣不知為何,懷裡的小人開始吸鼻子,抽抽搭搭地哭起來。這更叫他覺得麻煩,剛想掐住明鏡的脖子,想了想,又算了。看着那人眉心的月痕道:“我也可以送你回天庭。”
“你是……神族嗎?”
“果然是從小到大什麼問題都有人幫忙解決的家夥,對死亡,”無衣沒有正面回答,把手放在那人的傷口上,“都毫無危機感。”
“啊,”明鏡感到灼痛,“别送我回天上,母親會知道。”
“我所會的治愈術有限,”無衣收起手心淡藍色的法術,“有個叫長思流的人,他很快就能治好你的傷,運氣好我們能遇到他。否則你就得躺上三個月,等着仙門那幫庸醫治療了。”
“謝謝你。”明鏡虛弱地蜷縮成一團,抓着無衣銀制的肩甲的手也滑落下來。
怕他掉下馬去,無衣立即揪住他的後頸,迅速用繩子将其和自己重新綁到一起。
“能不能,再幫我去找一個人?”明鏡努力擡起斷了似的脖子問,眼皮也已沉得難以撐起。
“付錢。”
“我沒有……錢。”
“不能。”無衣伸手捂住了那人想要繼續懇求的嘴,順便将人摁進懷裡,眉頭緊鎖,“你困了就睡覺。”
————————分割線—————————
遐塵驿站
一顆顆黃豆粒子掉到地上似的,從房梁上摔出許多吱吱叫的灰老鼠。這些老鼠一落地,就膨脹成了不滿四尺高的小人兒,原來是一窩鼠妖。
除陸翊均外,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妖怪化形的場面,都不免緊張起來。
陸翊均俯身攤開掌心,将玉簪示給鼠妖們。為首的紮着一頭辮子的鼠妖拿起玉簪瞧了瞧,露出驚喜之色,率所有妖怪一起稽首叩拜。
原來這鼠妖一族是妖族最低等的妖怪,自古為同族所排斥。鼠妖的先祖們便帶族人挖通了一條龐大的去往關内的地道,潛入凡人生活的地方。
起初它們專門居住在一些富庶人家,每日在竈房裡偷吃珍馐美味。其中一任鼠妖首領就曾住在杜氏先祖家中。
這家裡有一個小兒子杜簡,天生臉上有胎記,又雙腿殘疾,被認為是醜陋不祥之人,被要求待在房中,足不出戶。
首領常常半夜啃咬房梁擾得杜簡夜不能寐,白天又推倒他房中布置,咬壞他的字畫,害得杜簡被母親責罵。
然而杜簡從不生氣,隻是羨慕老鼠能跑能跳,自在肆意。還常常把自己所寫的傷感的話本詩文,念給首領聽,問他有何見解。首領并未讀過書,說不出來,杜簡便悉心教他讀書識文。由此便結下了一段善緣。
後來首領與杜簡情誼愈深,便想盡力為他醫治,可還沒等實行,一天首領不在,回來時發現杜簡用已經布條勒斷了自己的脖子,面帶笑容,自缢而亡。
自此以後,鼠妖一族便代代服侍着杜家的子孫,受其庇護在凡間各地做小生意來容身,并為其所用。
人們從小所受教化中,總說妖族毒辣無情,現在聽了這鼠妖所講之事,才知道妖亦重情義,軍士們便也都放下了戒備,緊張的氛圍緩和了許些。
“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能為殿下做?”鼠妖說。
“我隻有一事,請你們去極北之地,挽君山附近,找一位叫魏不憂的老者,告訴他死靈已侵入關内,請他帶人來助我。”說着,陸翊鈞摘下自己的封垣劍也一并給了鼠妖,“見此劍如見九尾狐本尊,拿着它沒人敢為難你們。”
“望爾等六日内歸來,若回來時不見我們,便去地道另一入口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