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程冷着臉沒回答，秦卿自顧自地替他答：“是為了姜娆嗎？因為鄭家得罪了她？”
“是又怎麼樣，和你好像沒關系吧？”
“當然有關系。”秦卿勾起嘴角笑，那笑意不達眼底，“小青梅的事，和我當然有關系。”
姜楠皺眉，沉聲喊他：“秦三，娆娆還在家。”
秦卿無視姜楠的提醒，繼續笑道：“顧程小朋友，你哥沒告訴你嗎？小青梅是我的未婚妻。”
“秦三！”
姜楠低聲提醒秦卿，後者轉頭，順着姜楠的視線看過去，姜娆穿着杏色的毛衣站在不遠處，臂彎處挂着黑色的長羽絨服，鵝黃色的圍巾露出一小截。
燈光下，姜娆一步步往前走，她的神色冰冷，微啞的嗓音更是清冷地沒有一絲情緒，“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是秦大公子的未婚妻。”
自從轉學到三中後，姜娆的脾氣就收斂了些，和秦煜他們混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距離高考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姜娆進入高三後就很少再做逃課、打架的事了。
和顧程認識的四個多月裡，姜娆依舊不常表露情緒，她習慣了沉默寡言，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顧程第一次看見姜娆在人前露出這樣冰冷的神情。
姜娆中午因為發高燒暈過去，下午輸了液才漸漸降下去熱度，這會兒臉色還是蒼白的。
因為戴着眼鏡，襯得她整個人有些赢弱，臉上冰冷的神色就顯得很不協調。
顧程莫名地感到胸口有一股隐隐的刺痛，他很想抱抱姜娆，可他隻是在她走過來後擡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
看向顧程時，姜娆眼裡的戾氣消散了許多，她歪着腦袋看他，“我們走吧。”
“外面冷。”
“沒關系。”姜娆沖顧程揚揚手裡的衣服，“我還拿了圍巾。”
出門時，管家給顧程遞風衣外套，姜娆站在一邊套上羽絨服，等她穿好鞋，顧程在她面前伸出手，她沒有猶豫地握上去。
十指相扣，他的手很暖和，相比之下，她的手依舊冰涼。
老宅這一片都是獨立的别墅，姜家地處于最裡面最隐蔽的位置，與其它别墅隔了段距離，沒有通行許可證的人和車輛會被特别增設的崗亭攔截。
姜家到崗亭的這段路不寬，兩邊的花壇種滿了花草，很适合散步。
姜娆的圍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顧程仔細給她纏好，把她小巧的下巴也包裹住，收手時，拇指指腹從她柔軟的下唇輕輕擦過。
顧程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水果糖，撕開後喂給姜娆，看着她的眉眼慢慢彎了一點小弧度，他握着她的手一起放進風衣口袋裡。
“你怎麼還帶着糖？”
“上午在你抽屜裡拿的。”
“你還在生氣嗎？”
“還有一點。”
姜娆用舌尖卷着水果糖，西柚味，“那還來找我？”
口袋裡，顧程用力握住她的手，“對啊，因為生氣了也還是很擔心你。”
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我清醒着，看不見你，聯系不到你，我就會控制不住地想念你。
“對不起。”
聽見顧程道歉，姜娆愣了下，她以為該說這三個字的人是她。
姜娆跟着顧程一起停下腳步，因為離得近，她微仰着頭看他。
冬日裡天色黑得很早，暖黃色的路燈下，姜娆聽見顧程歎了口氣，“我希望我對你的感情不要成為你的壓力或者負擔，我不是想限制你去做什麼事，你永遠都是自由的，但是我想成為和你并肩攜手的人，或者成為你的備選也可以。在我這裡，你永遠有選擇的權利，我希望你知道無論如何，我一直是你這邊的。姜娆，我隻是想讓你更信任我一點，就像你答應過我的，你能多依賴我一點嗎？”
姜娆眨了眨眼，這些年她習慣了靠自己，就連面對姜旭，她也從不示弱，可聽顧程這麼一說，她心裡那道堅硬的壁壘好像接連塌了一大片。
塌了的牆角下，心裡曾經枯萎的地方，重新發起了一朵小小的芽。
軍人世家出身，即使姜娆是女孩兒，她也有着與生俱來的正直和責任感。
楊思璐去世以後，姜娆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因為她表現的足夠強大，周遭的人好像都忘了她曾經也是被母親精心呵護着長大的小女生。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向任何人示弱過，她不想成為誰的負擔，也不想欠誰什麼。
姜家給了她優渥的條件和關愛，所以她從來不會忤逆家中長輩，家裡安排的所有課程，她即使不喜歡也會認真對待。
她對秦煜也是這樣，小時候秦煜受她連累差點被綁架，再後來又被姜家拉來給她做掩護多年，所以秦煜惹再多的麻煩，她也願意給他托底。
鹿鳴和唐松柏給了她足夠的友情，他們花了很長時間，也一直很用心地維護和她的友誼，她也理所當然地回饋給他們相同樣的心意。
“顧程，你不問我和秦卿的事嗎？”
“你想說我就聽，不想說也沒關系。别人說什麼我都不信，我隻相信你。”
姜娆轉身，抽出一直插在羽絨服口袋裡的那隻手，單手抱住顧程的腰，額頭抵着他的肩，輕道：“以後不會讓你這麼擔心了。”
顧程單手回抱她，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緊，下巴壓在圍巾上，輕聲呢喃：“姜娆，我第一次喜歡人，看見你受傷我很心疼，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昨天是真的很生氣，但跟你發脾氣是我不對，對不起，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後狐狸刺青的地方，癢癢的。
姜娆稍微退開一點距離，仰頭，彎着眉眼哄他：“那你别生氣了，好不好？”
顧程輕聲說“好”，手上用力，把人往懷裡帶，兩人貼得更近，她的圍巾松了，露出白皙的脖頸，左耳後的小狐狸刺青紅色比平常深了些。
他低着頭，把下巴擱在她頸窩處，輕輕嗅她身上水果糖淡淡的甜味。
回老宅時，秦卿和姜楠還坐在客廳裡，屋裡暖氣充足，姜娆冷着臉，與在顧程面前時截然不同，差别大的像是兩個人。
和顧程在一起時，姜娆會比其它時候相對要坦率随性一些，雖然大多時候都是顧程在主動，但對比其他人，她對他總是格外有耐心的。
氣氛有些尴尬，姜楠率先開口：“顧程走了？”
“嗯。”姜娆把羽絨服和圍巾遞給管家，神色不變，“顧家的司機在這附近。”
屋裡屋外溫差大，姜娆摘掉起了薄薄霧氣的眼鏡，坐在沙發上輕咳了聲，管家叮囑她多喝熱水，姜楠在身邊關心她，“出去吹着冷風了吧？非要送他幹什麼？”
“沒有，外面不怎麼冷。”
她說完，客廳裡驟然靜下來。
姜娆喝完一整杯白開水，擡眸看着坐在她對面的秦卿，“我從來沒想過要嫁到秦家。”
秦卿忍着想抽煙的沖動，“我知道。”
“我不管你剛剛是出于什麼原因，但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
她說這句話時，語氣裡帶了些問罪的意思，秦卿勾着嘴角輕笑：“你這是在怪我？”
姜楠怕他們之間真惹出些令人不愉快的間隙，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姜娆打斷他，她一點也不掩飾，也不說謊。
“嗯，是在怪你。”
“是因為顧程嗎？還是我多想了？”
“就是你想的那樣。”姜娆嗓音清冷，“我喜歡顧程。我的事情，你們誰也決定不了，也希望你們不要幹涉。”
姜楠皺着眉喊她：“娆娆，你……”
“六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姜娆握緊水杯，“也許我确實不夠成熟，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更知道以後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或許我和顧程以後會吵架，會鬧矛盾，甚至會分開，但以後的事，誰又能保證呢？”
姜楠張了張嘴，姜娆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孩子，十年前楊思璐為救她中彈去世後，她更是獨立，無論大小事，她很少讓人操心。
手中的水杯漸漸涼了，姜娆把杯子放在茶幾上，眉眼微垂，臉上的表情緩和了很多。
“秦卿哥哥，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特别地喜歡，所以請你不要傷害他。”
姜娆知道自己可能永遠成不了熱烈的人，但因為顧程，她在嘗試着對親近的人坦白心事。
秦卿怔了下，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叫過他了，久到他差點忘了她在他面前也有過乖巧溫軟的時候。
喜歡她嗎？
秦卿曾在心裡問過自己無數遍。
當然是喜歡的。
小時候秦卿一直很單純地把姜娆當做妹妹，照顧秦煜的同時也照顧着她，也就是這兩年，随着姜娆趨近成年，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姜娆的心動。
可她終究不屬于他。
秦卿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裡一片清明。
“小青梅喜歡的人，我當然不會傷害他。”
姜楠歎氣，“娆娆啊，就這麼和顧程在一起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姜娆舔了舔嘴角，看着右手上的擦傷輕笑：“六哥，我以前說過的，我不早戀。”
“啊？那你和顧程……你倆什麼意思？”
“喜歡不一定要現在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