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轉頭看他，少年側臉被燈光鍍上一層柔光，睫毛上似乎還沾着未幹的雨水。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将觸到江叙臉頰時猛地收回。"你知道嗎？"他把目光轉向窗外，"每次看你畫畫，就覺得那些傷疤都在發光。"

江叙的呼吸一滞。他握緊牛奶盒，冰涼的水珠順着指縫滑落。記憶裡，父親的辱罵、同學的嘲諷、深夜裡獨自舔舐傷口的絕望，突然都被這句話照亮。他想起陸沉塞在他課桌裡的草莓硬糖，想起對方為他蹲守畫室揪出惡作劇者，想起天台月光下那句沒頭沒尾的"畫我"。

"明天來天台。"陸沉突然說，"我教你真正的投籃。"他晃了晃手裡的空鱿魚絲包裝袋，"作為交換，你要把我的疤痕畫得帥一點。"

雨聲漸歇，兩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陸沉把傘傾向江叙那邊，自己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濕。他講着籃球隊的糗事，故意用誇張的語氣模仿教練咆哮的樣子，逗得江叙終于露出笑容。路過天橋時，江叙突然停下，指着夜空說："你看，月亮出來了。"

陸沉擡頭，銀白的月光灑在少年臉上，為他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溫柔的光暈。他想起白天籃球場上，江叙慌亂别開視線時發紅的耳尖，想起便利店暖光下，那些被小心翼翼分享的傷疤。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聽見自己說："比月亮還好看的，是..."

話沒說完，一陣風卷起江叙的畫本，紙張嘩啦啦翻動。陸沉眼疾手快地按住，卻在翻開的瞬間屏住了呼吸——那是今天在籃球場的速寫，他投籃的側影栩栩如生，而鎖骨處那道疤痕，被江叙用淡金色的顔料勾勒，在月光下仿佛真的在發光。

"可以嗎？"江叙的聲音帶着忐忑，"我想，也許傷疤也可以是勳章。"

陸沉的手指輕輕撫過畫紙，觸感細膩而溫暖。他突然想起母親離家那天，他蜷縮在牆角，看着地上的狼藉，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可此刻，在月光下，在江叙帶着顔料氣息的目光中，那些破碎的記憶突然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比我想象中還帥。"他笑着合上畫本，"明天天台，不見不散。"

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離。江叙抱着畫本，聽着陸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籃球和畫展的事，手腕上的繃帶似乎也不再那麼緊繃。他知道，有些傷口永遠不會真正愈合，但或許，從今晚開始，它們會在某個人的目光裡，慢慢長出溫柔的花。

雨滴又開始零星落下，陸沉突然伸手，将江叙散落在額前的頭發别到耳後。這個動作自然得仿佛練習過無數次，連他自己都沒察覺指尖的顫抖。"快走吧，"他收回手，故作輕松地說，"再不走，你的畫要被淋濕了。"

江叙點頭，轉身時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陸沉跑過來，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薄荷混着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明天見。"少年說完，不等他回應，便轉身跑進雨幕。

江叙站在原地，看着陸沉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路燈盡頭。他抱緊畫本，感受着外套的溫度，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天台之約。或許，正如陸沉所說，傷疤也可以是勳章；而有些相遇，就是為了讓彼此的傷口，在時光裡慢慢變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