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關掉MP3,把冰冷的機身塞進他手裡:"那我就把殼鑿個洞。"他指尖劃過江叙手背上的舊疤,動作輕得像觸碰易碎的瓷器,"讓光漏進來,這樣你就能看到,殼裡也能長出向日葵。"
雨勢漸小,月亮從雲層裡探出頭。陸沉突然站起來,拉着江叙跑到天台邊緣。城市的燈火在腳下鋪陳開,像打翻的調色盤,而遠處最高的寫字樓頂端,有盞燈固執地亮着,像顆不會熄滅的星。
"看到了嗎?"陸沉指着那盞燈,"等你拿到畫展獎金,我們就去頂樓看月亮。我還要在籃球場邊給你搭個畫架,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小蝸牛畫的太陽有多亮。"
江叙看着他眼睛裡的自己,點了點頭。雨水順着發梢滴落,砸在速寫本上暈開淡藍的水漬——那是今天早上陸沉蹭到他袖口的钴藍色。遠處傳來宿管打着手電筒巡查的腳步聲,兩人笑着躲進水塔陰影裡,肩膀碰在一起時,都聽見了對方加速的心跳。
"陸沉,"江叙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其實我畫過很多次你的傷疤。"
"我知道。"陸沉收緊手臂,讓他靠得更舒服些,"速寫本第27頁,鎖骨處的燙傷;第45頁,手背上的劃痕...還有第63頁,你偷偷畫的我們交疊的手,我掌心裡的繭都沒漏掉。"
江叙猛地擡頭,撞進他帶着笑意的眼睛裡。原來那些藏在畫紙背面的心事,早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收進了口袋。畫室漏水時他裹着畫作的背影,急診室裡遞來的熱可可,還有此刻掌心的溫度,突然都有了形狀。
"下次再收到匿名信,"陸沉掏出手機晃了晃,屏幕上是論壇舉報頁面,"我們就用魔法打敗魔法。"他點開某個匿名賬号的主頁,頭像是隻呲牙的蝸牛——和他昨天貼在江叙儲物櫃前的手繪警告如出一轍。
江叙看着他熟練地截圖、舉報,忽然想起第18章裡父親醉酒大鬧學校時,他擋在自己身前的樣子。那時他拳頭砸在牆上的悶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也震碎了江叙心裡那層名為"孤單"的殼。
"你知道嗎?"陸沉突然把手機塞進他手裡,屏幕上是未發送的短信,"上次在急診室,麻藥勁沒過時,我好像說了些胡話。"
江叙看着那行"别怕,有我在"的草稿,指尖在屏幕上發燙。天台的風帶着初秋的涼意,卻讓他覺得無比安心。遠處籃球場的燈亮了,光束穿過雨幕,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第一次在畫室追逐時,顔料綻放成的花。
陸沉突然站起來,拉着他跑到天台中央。積水的地面映着月亮,兩人的倒影在水中搖晃。"來玩個遊戲,"他彎腰掬起一捧水,"踩碎月亮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江叙看着他孩子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當他的運動鞋第一次踏碎水中月影時,陸沉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廓:"我的要求是——以後所有的匿名信,都由我來拆。"
話音未落,宿管的手電筒光突然掃過來。兩人笑着躲進水塔陰影,背靠着生鏽的鐵皮喘息。江叙能聽見陸沉胸腔裡沉穩的心跳,像畫室裡永遠精準的鐘擺。月光透過破洞灑在他們交疊的手上,繃帶與創可貼的影子,在地面拼成完整的圓。
"其實我有點害怕。"江叙盯着地上的光斑,"怕我的畫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隻有陰暗和破碎。"
陸沉沒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摸出速寫本。泛黃的紙頁上,從初見的側臉到天台的月光,每一筆都帶着笨拙的溫柔。他翻到最後一頁,那裡畫着兩隻交疊的手,指縫間漏着細碎陽光,旁邊用鉛筆寫着極小的字:"你的陰影,由我來畫成光。"
雨徹底停了,月亮升得更高。江叙靠在陸沉肩上,看着他手機屏幕上論壇的新帖——《關于我校匿名畫家的澄清聲明》,發帖人ID是"會噴火的太陽",配圖是霸淩者鬼鬼祟祟塞紙條的監控截圖。
"你什麼時候..."江叙驚訝地擡頭。
陸沉笑着晃了晃手機:"早上在教務處'借'的。順便幫你申請了藝術展官網的認證,以後你的畫,要讓全世界看見。"他指尖劃過屏幕上江叙的參展作品,《月光蝸牛》的背景裡,不知何時被添上了密密麻麻的星軌,像極了昨晚天台的夜空。
遠處傳來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陸沉拉起他往樓梯口跑。鐵門上的"禁止入内"告示在月光下泛白,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經過便利店時,江叙看見櫥窗裡新到的蜂蜜硬糖,包裝紙在燈光下像融化的金子。
"明天開始,"陸沉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他,"我教你用馬克筆在籃球上畫畫吧?就畫蝸牛和太陽,這樣每次投籃,都像在發光。"
江叙看着他眼睛裡的自己,點了點頭。速寫本裡那些未說出口的心事,畫室追逐時撞翻的畫架,還有急診室裡那句模糊的告白,突然都有了清晰的形狀。天台的月光透過玻璃碎片灑下來,照亮他們跑向宿舍樓的背影,像極了速寫本最後一頁,那兩隻交疊着走向黎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