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

他扒拉着茶幾，像是喪屍變異一樣試圖爬起來。

至少在趕來的裴牧青眼裡是這樣。

還好有毛茸茸的兔耳朵裝了一把可愛，緩和氣氛。但明顯連耳朵也透露出極大的不耐煩。

尤其是在兔子再一次跌在地上後，白短絨耳朵肉眼可見的充血變紅了，用力地卷成一團，又憤怒地展開。像人類反複握拳一般。

裴牧青歎了口氣，去櫃子裡拿了雙拖鞋，把地上的兔子扶起來。

拖鞋往那腳丫子上一套，他半托着讓兔子站起來，暫時充當兔子的學步車。

眼前的人踉跄了一下，慌慌張張地抱着裴牧青的手，兔耳緊張地壓在腦後。

“……”看得出來，他确實整個白天都在沙發底下吃草，不隻是在裴牧青看監控的時候。

裴牧青使力讓兔子站直，他比兔子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能看清眼前人的每一個表情。

睫毛，長的，抖的，像栖了欲飛的蝶。半遮半掩着圓潤的眼，眼角下垂，嘴角也下垂，是一個不高興的表情包。

兔子緊張地輕輕喘息，耳朵不受控制地貼在腦後。他半個身子倚在裴牧青身上，指節泛白，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臂，如臨大敵。

“别怕，我扶着你，這很簡單。”裴牧青帶着兔子往前走。

兔子盯着前面，邁出一大步，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像裴牧青小時候在農家樂聽到的劈柴聲。

為了自家的地闆，也為了兔子的腿，他連忙說：“不用這樣用力，輕輕的，我在旁邊，不會摔到。”

一步，兩步，三步……兔子邁着僵硬的步伐，踢踏踢踏走着正步。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緊貼着的耳朵偷偷翹了下，目光裡摻了點驚奇。他轉頭看了眼裴牧青，又把視線移到自己的腿上。最後仍是抱着裴牧青的手臂，卻逐漸放松下來，一步一頓認真地邁着。

在客廳繞了一圈，裴牧青陪着新鮮出爐的商場機器人，一闆一眼步調機械地走着。低頭，他看着兔子抿着唇，眼睛亮晶晶，一副新奇極了的模樣。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松弛了些，裴牧青偷偷卸了力氣，陪着他一圈圈地走。

就在客廳這小小的一隅，他們慢慢地走着。

一邊走，裴牧青一邊出神。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偷偷放手，讓孩子自己走。然後看着無知無覺的孩子蹒跚走着，自己站在身後露出欣慰的笑容。

至少在裴牧青小時候學遊泳的時候，他拽着在海裡救生圈遊了一大段，轉頭發現本應推着自己保駕護航的媽媽消失了。心下一驚，舉目四望，陸尋風頭頂墨鏡，喝着裴向南舉着的果汁，在淺水處爽朗地揮手：“寶寶好棒，自己遊過來。”

嗯，或許到了他展示這樣的良苦用心的時候了。

沒等他偷偷松手，兔子主動地推推他的手，擡頭作出一個口型，意思是兔要自己試試看。

好兔子。裴牧青有點遺憾，但欣然放手，在一旁不遠不近地候命。

這隻兔子一卡一頓地往前邁步，晃晃悠悠。他神情專注，像是在進行一項偉大工程。

擡腳，揮手，跟腳，轉彎。小機器人慢悠悠地往前邁步，走到頭，就像程序設定好了，立着不動三秒，再緩緩轉身重複流程。

一會功夫下來，小機器人無師自通地圍着裴牧青靈活地繞了三圈，猛地收住腳步，立正站好。

他仰着臉，湊着裴牧青極近。

濕熱的呼吸撫過裴牧青的皮膚，他甚至可以看見小兔臉上細小的絨毛。

小兔貼着他，快樂仰頭，眼睛彎彎，透着腼腆羞澀，唇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怎麼樣，兔學會了，厲害吧。

裴牧青愣了下，有些不習慣。又忽然覺得脖子癢癢的，偏頭一看。

笨蛋兔子還不懂社交距離，近乎是要黏在他身上。毛茸茸的長耳朵不小心搭在裴牧青的肩上，歡快地蹦蹦跳跳。

好吧。

于是，裴牧青也露出大大的笑容，說：“小兔，好棒。”

*

終于坐到餐桌旁，兔子大喘氣，放松下來。端坐着，挺直背，期待地捂着面碗兩側，同時不忘警惕觀察四周。

“小兔，我不在家的時候也可以走一走，上樓也可以。”

兔子卷卷耳朵，表示再議，眼睛直直鎖定面碗。

裴牧青無奈，遞了筷子和勺子，教他怎麼使用。

一套流程下來，終于，兔子顫顫巍巍地夾起一根面條，送到嘴裡，準備再來口湯。

他挑起一根泡發了的面條，仔細觀察，視線又挪到了碗裡。

偌大的面碗裡，面條纏纏綿綿無限膨脹，遮掩住所有的配料，入眼皆是黃黃的面條。筷子扒拉開，底下面湯所剩無幾。

兔子咬着湯勺，疑惑地看向裴牧青。

“呃，面坨了。”裴牧青舉着筷子，勉強安慰兔子和自己。

“也還能吃，一樣的。”

“明天咱們動作快點。”

過一會，裴牧青也咬着勺子，提議，“要不，倒掉，我重新做一份？”

回應他的是兔子埋頭苦吃的聲音。

兔子晃晃耳朵，喝了口開水，表示勉強入口，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