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哼!”承平帝發出一聲冷哼,臉上怒意更盛,“朕看你這太子,是越發糊塗了!朕膝下隻有你們兄妹三個,你和二郎,竟是一個比一個不讓朕省心!小的頑劣不堪,隻知道與殷昙朗混在一塊。大的……”他猛地一拍禦案,“朕的太子,隻知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說,你那天為何召見紀栴!是不是要讓他為你做蔔算之事?”承平帝越說越氣,抓起案上的一方青玉鎮紙,便朝着太子砸了過去!
鎮紙啪的一聲砸在太子身前,一聲巨響,鎮紙碎成了幾塊。
葉曠吓得渾身一抖,再也顧不得儲君的體面,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連連叩頭:“父皇饒命!父皇饒命!臣隻是久未見紀栴,想着與他聊聊文學,叙叙舊誼,并無他想啊!臣不敢有違父皇教誨,行蔔算之事,臣絕無此意!”
“隻怕也順便關心了一下周國公在西北的軍務吧?”承平帝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不信任。
太子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隻聽承平帝繼續道:“當年紀栴初出仕,朕将他安排在東宮,為的就是他既是老國公的之子,又師從趙僧靜,家學淵源,聰慧過人,能夠好生匡扶于你。紀栴,國之大才,蔔算乃是小道。你沒有尋他胡亂行占蔔之事,這倒讓朕欣慰。”
葉曠聞言,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心中對紀栴生出幾分感激。想來,紀栴在父皇面前,是決口未提自己曾表露出想請他蔔算之事。
“東宮乃國之儲貳,是為國本!”承平帝的聲音緩和了幾分,卻依舊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你是我大梁的太子,未來的天子,行事當有決斷,莫要整日裡瞻前顧後,遊移不定!朕膝下隻有你與二郎兩個皇子,真正能堪當大任的,也隻有你一人。你為何總是如此自疑?”
太子聽着父皇語重心長的話,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惶恐,也有一絲感動。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皇聖明。隻是兒臣有一事不明,不知父皇為何要突然将那葉新放出掖庭?還準其開府?”
承平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羅軌一個小孩子,他懂什麼?羅家這些年,怕是沒少在背後腹诽朕的決定。哼,葉家的宗室,便是有罪,如何處置也輪不到他羅家來指手畫腳!難道朕還要事事都遷就他羅家的意思不成?”
葉曠不敢擡頭,卻明白了一件事,父皇對羅家不是那麼放心。還有二弟和殷家,太子心道,父皇今日恐怕是氣急了,說了些心裡話。
……
皇帝教訓儲君,自然是屏退左右,外人不得而知。
紀栴返回府中,收拾停當,與何先生閑談。
何守宗看着自家這位三公子悠閑地品着新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就是想不明白,這位少公子,究竟在陛下面前說了些什麼,竟能讓那位多疑的承平皇帝如此輕易地便将葉新這個燙手山芋給放了出來?
當年紀栴不過十二歲稚齡,便已能在老周國公的書房中随侍參與議事,聰敏之處遠超常人。這些年來,何守宗與紀栴之間,名為主仆,實則亦師亦友,情分非比尋常。
因此,他此刻的好奇,也就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
紀栴放下手中的書卷,擡眸看向何守宗,唇邊依舊是那抹清淺的笑意,隻是這次,笑容裡多了幾分洞察世情的了然。
他沒有賣關子,也沒有故作高深,而是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何先生,其實說穿了,也并無什麼奇巧。隻因……”
紀栴微微頓了頓,語氣平靜地吐出了後半句話:
“—當今這位承平皇帝,實在是個疑心極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