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祥公公還特意提醒葉新,要多去周國公府走動走動。上一代的情誼是上一代的,這一代的情誼,便要靠郎君自己用心去維系了。
葉新明白,這是掏心掏肺的實在話。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平淡而過。這年的臘月,是葉新出宮後,第一次在宮外過年。沒有了宮中那些繁瑣的規矩和壓抑的氣氛,坊間處處張燈結彩,爆竹聲聲,熱熱鬧鬧的,充滿了煙火氣。柳葉帶着府裡的下人灑掃庭除,采買年貨,将小小的葉宅也布置得喜氣洋洋。
她還特意告訴葉新,府中原先那幾個撥來的奴仆,有幾個手腳不幹淨的,平日裡還嚼舌根,她已尋了個由頭,殺雞儆猴,以偷盜主家财物的罪名,将人捆了送去了官府發落。她已經在牙行裡相看了幾家身家清白的,等過完年,讓葉新自己去瞧瞧,選幾個有眼緣的簽下身契。可以選那種父母都在宅子裡當差的,年紀稍長一些的半大男孩,跟着葉新出門也能更得力些。
柳葉一邊麻利地指揮着下人幹活,一邊心中暗想:若是扶風王府還在,小郎君何等金尊玉貴,哪裡用得着自己來操心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承平十九年的正月初八,葉新依着禮數,往周國公府給紀栴拜了年。幾日後,他又被紀栴派人相邀,去了廣恩坊隔壁那處紀栴的私宅。這一次,除了紀栴,還有楚國公府的長公子王道安,那個救過他的千牛衛郎将常康,以及另外幾個面生的年輕人,也都在座。
紀栴那處位于廣恩坊的私宅,今日比往常熱鬧了不少。
一踏入庭院,便聞清談笑語之聲隐約從書房傳來。今日在此的,果然都是紀栴關系不錯的朋友。葉新隻認得楚國公府的長公子王道安,以及那位曾在禦苑救過他的千牛衛郎将常康。其餘幾位,皆是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衣着考究,神态從容,想來也非尋常出身。
葉新一時也記不住這許多名字,隻得跟在紀栴身後,一一作揖行禮,口稱“某某兄”。衆人見他是紀栴親自引薦,又聽聞他便是那位扶風王府的遺孤、如今在東宮任職的葉校尉,倒也都客客氣氣地回了禮,隻是目光中難免帶着幾分探究與審視。
紀栴将葉新留在自己身邊落座,也未曾特意讓他與衆人應酬。葉新便也樂得安靜,垂首品茗,豎起耳朵聽着紀栴與在座諸位縱論天下,談古說今。
今日在座的,多是京中消息靈通的世家子弟,或是如常康這般在禁軍中任職、能接觸到一些内廷消息的青年将校。他們談論的話題,自然也離不開當下的朝局與邊事。
“……聽聞南陳國主近來龍體欠安,幾位皇子為争儲位,已是明争暗鬥,朝中亦是派系林立,怕是撐不了幾年了。”一位葉新不認識的年輕公子說道。
“南陳若亂,正是我大梁一統江南的良機。”王道安接過話頭,語氣沉穩,“隻是,那長江天險,不易逾越。且南邊水師,大半掌握在綏陽郡公羅器手中。聽聞羅家在南境經營多年,與地方士紳勾連頗深,隐隐有養寇自重之嫌啊。”
常康出身行伍,對軍中之事更為熟悉,聞言也道:“羅将軍用兵,确有其獨到之處,尤擅水戰。但其麾下将領,也多是羅氏族人或其一手提拔的親信。若說他全無私心,怕是也未必。”
又有人提及:“與羅将軍在南境分庭抗禮的,便是申國公俞師厚将軍了吧?俞将軍麾下多是北地悍卒,不習水戰,這些年在南邊,怕是也被羅将軍壓制得不輕。”
“還有那興甯伯殷堃,”另一人嗤笑一聲,“仗着自己是先皇後胞弟,屢屢上書請求增兵南境,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真當軍功是那麼好撿的麼?”
葉新對這些朝政軍務之事,向來不甚了了,此刻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隻覺得雲裡霧裡,頭昏腦脹。他努力将那些陌生的名字、官職、地名一一記在心裡,權當是增長見識,開闊眼界了。
待到日暮西斜,衆人盡興而散,紀栴卻特意将葉新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