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紀栴身姿挺拔,衣袂飄飄,那份卓然的風采,看得葉新有些失神。這位兄長,當真是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
射柳之後,葉新本想尋個機會與紀栴說幾句話,卻不想被幾個新近結識的東宮同僚拉着,甚至還有郎将常康,一道溜出了宮,說是要去京中一處有名的銷金窟—紅袖堂,去見識見識。
葉新心中本不願去那等煙花柳巷之地,但同僚們起哄,說葉新怕不是個童男,根本沒見識過這裡頭的好處。葉新怕不是根本不明白這裡頭的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葉新漲紅着臉,說自己當然知道。
常康也跟着起哄,最後擁簇者葉新,來到了紅袖堂。
紅袖堂内,果然是莺歌燕舞,脂粉香濃。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溫柔女子,一個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極盡妩媚之态。然而,葉新卻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對她們那刻意的逢迎與柔軟的肢體,竟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席間,又有人喚來了幾個眉清目秀、身段柔軟的小倌,說是要換換口味。那些小倌比女子更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看向葉新時,眼中也帶着勾人的水光。
葉新卻隻覺得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與抗拒。
他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今日紀栴射柳時的矯健身影,閃過他拉開弓弦時手臂上那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閃過他命中柳枝時唇邊那抹自信飛揚的笑容……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心中炸開。
他喜歡的似乎不是女子,也不是那些陰柔的小倌……他喜歡的,是像紀兄那般柔韌挺拔、矯健有力的男人……
完了。
葉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猛地推開送到嘴邊的酒杯,推說自己家中有事,倉皇地從紅袖堂逃了出來。
他飛身上馬,徑直回家,唯一的念頭就是—他葉家,大約是要絕後了。
不過這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葉新喘着粗氣,在家門口下馬,心中竟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釋然。
家都沒了,滿門親眷也隻剩下他和遠方的長姐。他自己這一脈,斷了也就斷了吧。能将自己這輩子安安穩穩地過好,便已是萬幸了。
回到葉宅,柳葉早已得了消息,忙不疊地指揮着下人幫他更衣解酒。聽聞葉新去了紅袖堂,柳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卻也未曾多言。
“三公子,”柳葉遞上一盞醒酒湯,輕聲道,“方才紀府派人傳話過來,說明日休沐,請您過府一叙。說是……周國公爺想見見您。”
周國公府。
紀權身着燕居袍服,負手立于窗前,目光投向庭院中那株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雨的老松,神色間帶着幾分凝重與追憶。
他正為了葉新的事情而煩憂,小弟那個讓葉新去南境曆練的想法,還是太過冒險了。
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往事。想起了當年與葉弘道、與潭、觀二王,以及當年還是彭原郡王的當今,一道在宮中讀書的歲月。
當年那幾位宗室子弟中,最出類拔萃、最耀眼奪目的,無疑是扶風郡王葉弘道。他文武雙全,才華橫溢,性情不羁,卻也豪爽仗義,深得先帝喜愛。隻可惜,人人都知道,葉弘道與皇室的血緣最為疏遠,那至尊之位,必然與他無緣。
潭王葉孝之,聰慧過人,極有才幹,性情也最為仁厚。觀王葉子猷,則爽朗開明,頗有人緣。而當今聖上,彼時的彭原郡王葉元楷,卻總是沉默寡言,性情内斂,不顯山不露水。
當年的紀權與葉弘道,其實都是更偏向于潭王葉孝之的。他們都覺得,若由潭王繼承大統,必能成為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