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範石指着地上的野豬屍體,“本來想獵這畜生,埋伏多日總算等到它去喝水。誰知它喝了山泉就變成這副模樣!”
“幹糧早吃完了,野果也摘光了,那山泉水又紫得發黑,我們是一口也不敢喝……”話未說完,萬益肚子裡傳來陣陣響聲。
“幸好你們沒喝。”溫澈轉了轉紅玉納戒,取出兩個已經冷硬的大餅,猶豫片刻,還是分了一個給二人。
範石趕緊接過,掰了一半給萬益,兩人迫不及待往嘴裡送,卻被硬如石塊的餅硌得直皺眉,就着水也難以下咽。
徐澄照道:“把那頭野豬烤了吧。”
萬益有些遲疑:“可那野豬……還能吃嗎?”
溫澈笑笑:“那野豬被妖邪附身,這位道長方才那一劍你們也見識了,他已将妖邪驅除,自然能吃。”
兩人這才放心,麻利地收集枯枝生火。不多時,篝火燃起,野豬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
四人圍坐着烤肉,徐澄照手裡拿着一塊肉,目光卻落在那半塊二人沒吃完的硬餅上。
溫澈問道:“你想吃?”
徐澄照道:“總覺得……很熟悉。”
溫澈遞給他剩下的那個餅:“這是你從前最愛吃的餅。你醒來這麼久,我都忘了拿給你。”
徐澄照心頭一暖,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粗粝的口感的确難以下咽,味道卻有種莫名的懷念。
他放下烤肉,專注地将餅掰成小塊,細細咀嚼。
溫澈欲言又止,火光映照下,眼前人與記憶中的身影漸漸重疊。
“小道士,這麼久不見了,有沒有想我?”
樹下的少年閉目打坐,慢條斯理地開口:“也沒有很久,你的花開了七朵落了三朵,你再不回來,就都要落完了。我每日都給你的魚缸換了水,那隻狗整天都坐在門檻上等你……”
溫澈笑着走近,小道士睜眼看着他,一雙眼睛亮如星辰。
“十七,給我帶餅回來了嗎?”
……
“溫澈,你也喜歡吃這樣的餅嗎?”徐澄照的聲音令溫澈回過神來。他已小塊小塊地吃完了那個餅,正拿起烤肉。
溫澈用力咬下一大口肉:“不喜歡,我喜歡吃肉。”
看着他鼓鼓的兩腮,徐澄照眼神柔和:“那你為何帶在身上?”
溫澈咽下肉,怔怔地盯着火堆,那塊紅斑被照得柔和了幾分。徐澄照見到火光在他眼裡閃閃爍爍,猜不到他此時的心情。
許久,溫澈才輕輕開口:“去山林溪邊,掰碎了喂魚喂鳥。”
四人吃飽喝足,臨别之際,徐澄照幫下山的二人裝上沒吃完的野豬肉,溫澈拿出嶄新的藍色綢帶遞給他們。
“系在腕上,回去的路上便不會再被野獸追趕。今夜山中妖邪自會肅清,你們速速下山,莫要耽擱。”
範石和萬益對視一眼,撲通跪下,額頭磕得砰砰響:“多謝神仙爺爺,多謝神仙爺爺!”
溫澈無奈扶起二人:“都說了,我不是神仙,更不是爺爺。”
範石将藍色綢布系在手腕上,突然眼睛一亮:“您一定是那兩位藍衣仙人的後人!”
“什麼藍衣仙人?”溫澈語調微顫。
範石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藍綢帶,眼中泛起追憶的神色:“我爹在世時常說,這座山原本有對藍衣仙人庇佑。每年開春,那位仙人總會攜着夫人踏雲而來,揮手間甘霖普降……”
他聲音忽然激動起來,“三十年前那場大旱,田裡的禾苗都枯成了幹草,就是那位仙人招來雨雲,救了方圓百裡的百姓!”
萬益插嘴道:“神仙爺爺,我奶奶總說我們靈州有一座天城,那裡住着好多神仙,是真的嗎?那天城在何處啊?”
溫澈眼中泛起漣漪:“那是……翎上城……”
“可後來不知怎的,仙人再也不來了。”範石撓頭,“莫非是我們心不誠?”
溫澈深吸一口氣,指向山道旁那座六角亭子:“若以後再見到妖獸,将我給你們的綢帶系在刻有白鹿的六角亭檐柱上,定會有人來相助。”
範石激動道:“您果然是那二位神仙的後人!”
萬益殷勤道:“傳聞藍衣仙人四方遊曆之時,都會帶上當地的特産回到天城裡。神仙爺爺,若您下次賞臉到我們村裡,一定要來嘗嘗我們做的糯米青團!”
徐澄照站在溫澈身後,隐約猜到了他的表情,對二人道:“你們快下山去吧。”
二人千恩萬謝地走了,談話聲還遠遠地傳來。
“據說那兩位仙人,面容都生得十分美麗,可這位,不像是……”
“不敬!你小子怎能以貌取人!不對,以貌取神!”
……
溫澈收回視線,低下了頭,徐澄照道:“他們說的,是你的父母。”
“嗯。”溫澈聲音沉悶。
“溫澈,你哭了?”徐澄照擡起他的臉,拇指蹭了蹭他腮邊的淚珠,“你果然很愛哭。”
“幹什麼!我才沒有!”溫澈踩了他一腳,扯過他的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
待情緒平複,他望向遠處被月色籠罩的山頭;“走,去山頂,那裡有我家曾設立的别院。不管山間還有什麼妖邪,今日都一并肅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