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聽到陳青穹的聲音,樓盡雪迅速整理好衣衫,三步并作兩步出了房門。
寝屋外,陳青穹身後跟了一大群觀天閣弟子,皆是先前被樓盡雪派去明心殿的。
“陛下重傷未愈,怎可随意走動?”樓盡雪看着眼前唇間一點血色全無的青年人,不覺又皺起雙眉,言語間也帶了些許問責的味道。
雖說語氣平淡,但還是叫陳青穹後頭一幹人等聽得心涼了半截,她這哪是在怪陳青穹,分明實在怪他們這群人沒能好好把住門,将陳青穹給放了出來。于是個個都跟鹌鹑似的聳肩縮頭,半點都不敢動彈,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閣主丢到藏書閣關禁閉。
樓盡雪此刻到沒空去管這些弟子的小心思,眼下諸多事物堆積成山亟待她去解決,她本想着即刻動身前往東國,卻沒想到半道殺出個陳青穹,全然不顧惜自己身體一樣非要往她這邊跑,實在是不分輕重!
而陳青穹此人,到了樓盡雪面前,總是硬氣不起來,去做那個旁人面前鞠躬盡瘁殺伐果斷的君主,樓盡雪一有不快,他便洩了氣,隻無力地解釋:“朕隻是擔心師尊。”
“陛下原來還知道稱‘朕’。”樓盡雪一拂袖,不再看陳青穹蒼白的面容,冷聲道,“臣乃是修士,再如何也比陛下耐活些,何時需要您來擔心?倒是陛下,三番兩次輕信他人,不僅将來曆不明的東西帶在身邊,上了戰場也不知保護自己,還擅自使用‘殺命’……怎麼,是忘記了大陳邊境仍在與東國交戰的将士了嗎?!”
樓盡雪頓了頓,她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得過分,但話已出口,她不得不接下去:“陛下若是覺得家國之事沒有臣這樣一介小小修士重要,那當初就不該同臣講想要結束亂世一統天下。”
“朕從未如此想過……朕比任何人都想要救陳國,否則當初也不會以凡人之身前去無相宗。”
“可陛下也不過隻撐了兩輪。”
芳灼倚在門框上抱臂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插嘴道:“呃,要不先别吵了?當時打擂的都是修士,其實這位……陳兄,陳兄能打趴兩個修士已經很不錯了,仙尊您說對吧?”
虞無淵瞥了眼愈來愈貼近自己的芳灼,不動聲色地往遠處挪了挪,随後點點頭,道:“嗯。陛下于劍術一道确實很有天賦,若以劍入道,多年後未必不是名動天下的一方大能。”
畢竟的虞無淵開口,樓盡雪再如何怒陳青穹不争也平靜下來,附和道:“仙尊說的是。不過萬事已成定局,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去赴東國的約。”
“東國用心險惡,為的就是吸引師尊前往,師尊萬萬不可輕易答應啊!”陳青穹又急了起來。
“青穹。”樓盡雪忽然深吸了口氣,意味深長道,“有些事情,不是僅靠凡人之力就可以解決的,更何況,此事事關陳國興亡,哪怕隻有一線生機,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闖一闖。”
說罷,樓盡雪給陳青穹下了禁言咒,随後又叫來一名弟子,吩咐道:“好生護着陛下回明心殿,他胸口那個血窟窿好之前哪兒都不許去,另外去病館将周竟山叫回來,我不在時就由他坐鎮皇城,一有異動即刻傳音給我,不得有誤!”
“是。”
*
兩國戰場上,數以萬計的屍骸交錯堆疊,暗紅色的血水蜿蜒流淌,大群大群的蠅蟲飛舞狂歡,貪婪地吸食着空氣中的腐敗的氣息。
樓盡雪沉默地跨過那些她所愛的子民,跨過那些她所恨的敵人,一步一步,來到了東國駐地。
“樓大人,您可讓在下久等啊。”
空靈詭異的聲音從上空響起,樓盡雪瞳孔一震,猛然低下頭,就見地上顯現出一道道紅色符文,蠕蟲一樣快速扭動爬行,以樓盡雪三人為中心圈成一道大陣。暗紅色的光芒不斷升騰向上,不消半刻,那光就将三人完全籠罩在内。
等刺目的光消散時,眼前已經換了一副景象。
金色的大殿空空蕩蕩,四周點滿了蠟燭,卻不知怎的,依舊鬼氣森森,幽暗得很。
芳灼一擡眼,便看到了大殿盡頭,端坐在大殿盡頭的少年,世間最好的錦繡綢緞挂在他身上,各色寶石珠玉綴滿了他全身,将他打扮好似這天地間最精緻、最乖巧的玩偶。
可惜,縱使少年再如何璀璨奪目,都掩飾不住他華麗外表下的幹涸。
身形枯瘦,面色蠟黃,竟是比芳灼這個妖還要不像人千百倍。
“好生厲害的傳送法陣,竟能輕松将我與仙尊挪得這般遠。就是不知道,除了傳送陣,閣下還有什麼厲害的招式?”
妖物挑釁的聲音驟然響起,足足在幽靜的大殿中回蕩了個四五遍。
遠處高坐的少年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他張了張嘴,口中吐出的卻是與自身年齡完全不符的低沉沙啞之聲。
“對付你二人,綽綽有餘。”
“哈,笑話。”芳灼冷笑一聲,閃身飛至少年面前,死死卡住了少年的脖子。
那少年蠟黃的臉瞬間有了血色,不過一息,那血色就轉成了绛紫,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