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灼仍不松手,他掐着少年的脖子生生将人提起,手中的力氣又加重幾分,輕蔑笑問:“綽綽有餘,嗯?”
少年尖利的指甲在芳灼手上劃動,試圖刺痛妖物讓其松手,但大妖的威力太過強悍,無論他如何掙紮都撼動不了分毫,甚至連在那隻手上留下血痕都做不到。
“國……師……救……我……”快要氣竭前,少年氣若遊絲地留下最後一句話。
下一瞬,那雙布滿血絲快要從眼眶中脫出的眼球突然變作豎瞳,直勾勾地盯着芳灼。
芳灼挑了挑眉,猛地将少年一甩,隻見那少年如同一條柔若無骨的緞子,飄飄悠悠,落在了大殿中央。
虞無淵不疾不徐地走過去,冷眼俯視着地上的少年。
感知到虞無淵靠近的少年忽然不住得顫抖起來,原本面朝地面的頭顱“嘎嘣”一聲扭了半圈,充血的眼球無序地轉了又轉,最後以一種極不和諧的形式看向虞無淵。
有癡狂,有迷戀,有貪戀。
看得虞無淵直犯惡心。
少年的喉嚨不斷滾動着,充斥着黏稠血液的口腔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咯咯”聲,若是像常人聽了,怕是能連做半月的噩夢。
芳灼又一次粗暴地将人拎起來,狠狠地将那隻死活都要對着虞無淵的頭顱掰過來,質問道:“你們的國師在哪裡?樓盡雪呢?她又在哪裡?”
隻聽那少年“嘿嘿”一聲,烏黑的血不斷從口中湧出,夾雜着無數令人作嘔的碎肉塊,卻仍在堅持不懈地發出聲音:“不、不告訴你。”
又吐出更多的血肉。
虞無淵盯着一地的黑血腐肉,忽然意識到什麼,擡手按住了芳灼接下來的動作。
“别折騰他了,再吐他就要徹底壞了。”
“什麼?”芳灼心生疑惑,但依舊老老實實将少年放下。
虞無淵遞過一方帕子,道:“擦擦吧。這小國君,是個傀儡人。”
“傀儡人?”
“對。據說是上古魔族的一種秘術,人死之後,完整剝去其皮囊,将其中的骨與肉取出搗碎,加以施術者的血液與魔氣混合均勻,再将這些混合物一起填進原本的皮囊中,輔以禁咒将死者的魂魄禁锢其中,既能讓死者與生前無異,又能随時控制死者,聽死者之所聽,感死者之所感,而死者屍身幾十年不腐,行為動作皆與常人無異,甚至能夠随着年齡成長衰老,縱使的宗師大能也無法輕易察覺,是為‘傀儡人’。”
“但這家夥,不是人得太明顯了。”芳灼将手擦淨了,但聽虞無淵這麼一講,總覺得手上還殘餘着魔氣,默默得揪着帕子幹淨的一角不斷摩挲。
虞無淵在芳灼腕間點了個清潔咒,又迅速收回手,接着道:“這倒是好猜。一來就跟你之前說的那樣,此地禍亂的魔族是後天堕魔,并非天生魔種,因而魔氣不夠精純,做不到讓傀儡與常人一樣;二來就是這魔根本就沒想瞞着我們,小國君方才也說了,‘綽綽有餘’,分明是背後的主人很自信能将我們困在此地。至于樓盡雪為什麼不在,或許她本來就沒有被劃進背後之人的目标範圍内,隻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這個地方,是專門針對我們而設的。”虞無淵繞過苟延殘喘的傀儡,望向了那把黃金龍椅,以及其背後,那幅極其龐大的盤龍浮雕,“你是妖,我是修士,妖會為紫微星氣所傷,而修士則有天道嚴令不得幹擾帝王命數,在陳國時,若無樓盡雪帶領,我們是無法随意進出的。”
“魔性貪婪,這邪物将我們困死在這裡,無非就是想要我們的修為。”芳灼腕間猶燙,他膽大包天地去追尋那雙鳳目,聲音啞了幾分,“仙尊,無論如何,我都會助你出去的。”
或許是這座暗殿被魔氣籠罩,當中的紫微星氣又足以遮蔽天目,鬼使神差地,虞無淵沒有躲開芳灼的目光,而是彎起眼睛笑了笑,意外地調侃起芳灼來:“妖王陛下怎麼這樣說話,莫不是被我剛剛那一番話吓到了?我以為妖王陛下上無相宗時就已經弄清楚了,憑你我二人之力,哪怕同宗門三十六位長老加起來一道比武也難落下風,區區一座宮殿,還是困不住你我的,莫要擔憂。”
她左一口“妖王陛下”,右一口“妖王陛下”,聽得芳灼心肝直發顫,腦中隻剩下一片空白,隻餘虞無淵的聲音在回旋。
他從沒想過,虞無淵會與他打趣。
她實在是站得太高了,就像那妄斷山,萬年寒冰覆蓋,他在其中,永遠是感到寒冷刺骨的,于是那山中人,似乎也是那樣冰冷出塵,即便他們已經相處那麼久,他依舊隻敢仰望着她。
他愣愣地,答了虞無淵的話:“好,有仙尊在,我不擔憂。”
虞無淵點了點頭,又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小國君。
那上面有一股極其微弱的氣息。
久違的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
細如絲線的血氣與周遭的魔氣格格不入,強勢地紮在小國君的胸口。
就如當初在百鬼川時,鬼火内丹中的那縷氣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