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少年人,魂魄卻好像已經蒼老不堪。許斷憂輕輕歎了口氣,又道:“走吧,憑滄傷得極重,還得你這個弟弟去照顧呢。”
聽到也瀾的名字,邢文冽微微有些動容,許斷憂又勸說了幾句,好歹是将人哄了出來。
殘存的仙門衆人守在百鬼川外,靜默地看着眼前這片足有四五個凡人城池大小的地方。
許斷憂站在中央,深吸了口氣,随後從袖中取出一張帶血的符。
那是在血池的廢墟中找到的,出自木易風與木易風之手。
天底下最強的結界師與渡劫期大能共同畫的結界符,取其心頭血,注其靈力,輔以一衆合體期之上的大能相助,這樣的符,或許能擋一擋鬼界來的東西。
其實他們是将那位超出三界的力量傷了的,隻可惜時間太少,他們付出的代價太大。
結界符落,連同那些仙人骸骨一道埋葬,世間再無百鬼川。
*
後來的,虞無淵已不願再看。
“為什麼?”她對着虛空诘問。
事已至此,那位背後真正的推手也不再裝聾作啞,大發慈悲地開了口。
“因他們妄圖登天。”
“也因你太過多情,總留戀人間。”
雌雄莫辨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如同真真湊在她身側講話一般。
“所以你是‘天’?”虞無淵疑惑。
“聰明。”“天”輕笑一聲,又轉到了她左耳邊,“你可以這麼叫我。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神’,真真正正的‘神’。”
“你不是神,神不會這般殘害生靈。”虞無淵冷聲道。
“哈?誰同你講的?”“天”像是聽到了宇宙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一邊笑一邊道,“孩子,你莫不是被那群凡人教傻了?你說的那種叫‘爛好人’。至于我,我隻需保持這規則之中,我為最尊便好。”
又一片碎片飛到虞無淵面前,她聽到“天”同她講:“看看這個?”
根本不給虞無淵拒絕的機會,随便被強硬地塞到她手中,兀自回溯着曾經的事。
這裡面的世界是她所認知的“神界”。
彼時尚未絕地天通,神人兩界相處甚好,常有凡人采果贈與天神,亦有天神授法于凡人,此後,便有了第一批修士。有根骨上佳者,修煉千百年,能呼風喚雨,與天神一較高下,此便為“飛升”。凡“飛升”者,不食五谷,不戀凡塵,年齡壽數遠超于凡人,為保人界之公平,便叫他們去往神界居住,掌神職,佑人間。
然絕地天通後,天道規則心生異端,挑唆神界相殘,緻使神界衰落,靈氣枯竭,即便後來再有飛升者,也因受不住神界枯朽而衰敗死去。時至今日,神界再無一神。
又或許,他們本就不算神,在“天”眼中,他們也隻是能力壽數高于普通人的人罷了。
宇宙之間,能夠肆意妄為,視天道規則為無物的,也就隻有這位了。
如同人間的帝王一般,高位待得久了,自然不肯有人挑戰權威,更何況是跳出三界之外俯瞰宇宙萬萬年的存在?
虞無淵看着周遭荒蕪,陡然意識到,此處就是曾經的“神界”,隻可惜已成一片混沌。
可是憑什麼那些人就該無辜枉死?
虞無淵将自己所遇到的事一一捋順,越發覺得遍體生寒。
虞氏滅門,群仙林崩塌,血池下的兩界裂隙,走馬驿突生衰老疫病,魔族禍亂的根源……樁樁件件,都非凡力所能為。
千人、萬人、萬萬人……
她甚至無法去算清到底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你在恨我?” “天”再度發話,這一次,祂将那些言論生生打進虞無淵的識海中,“你該恨你自己。”
“因為你本就不屬于人間,有你在,他們才會生生死死輪回不休苦難不休。”
“所有與你産生關聯的人都會不得善終。”
“你才是罪魁禍首。”
憑空出現的灰影在虞無淵面前飄蕩,祂愛憐地撫過虞無淵沾滿血污的發絲,講地話比以往都要黏膩溫柔。
“來到我的身邊,他們就能解脫。”
說罷,腳下的浮雲倏然消散,虞無淵猛然下墜,風吹得她衣袂翻飛,徑直将她拖入人界。
耳邊的轟鳴聲緩緩退去,虞無淵睜開眼,就見到了那張挂滿蛛網的石匾。
上頭寫着蒼勁風流的三個大字。
“太虛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