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結束後的第一個周一,平日裡課間喧鬧的追逐打鬧聲都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頻繁投向教師辦公室方向的視線。
江随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上的玻璃杯裡,熱水已經涼透了。
“意意,”周望玥從外面小跑進來,臉頰因為跑動微微泛紅,“公告欄那邊貼成績了。”
教室裡靜了一瞬,随即響起一片騷動和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江随意深吸一口氣,合上習題冊,也跟着人流走了出去。
公告欄前已經圍了好幾層人,黑壓壓的一片腦袋攢動着,像一片急于啄食的鳥群。
她踮起腳尖,目光努力越過前面人的肩膀,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單上尋找。
第七名。
這是上高中以來,江随意第一次掉出前三的位置。
她平靜且坦然地接受了。
“卧槽,顧橖河也太牛了吧?”
“意料之中,當初的縣一可不是吹的。”
“哎,你們看江随意。”另一道驚歎聲響起,“我想知道她腦子是什麼構造啊?咱八月開課她就沒來,後面一直在搞競賽停課好久,落下那麼多文化課,這還能排第七!”
“競賽生果然底子厚。”
“能兼顧成這樣,她是真厲害。”
人群漸漸散開,江随意仍在原地看着公告欄上的名字。
身後淺淺清爽的皂香不動聲色地侵入她的感知範圍,但她沒有立刻回頭。
“跑不動的時候,”顧橖河的聲音響起,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停一下也沒關系。”
這既非安慰,也非嘲諷,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跑不動......停一下?
她最近确實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競賽集訓、落下的課程、程瑤的事、還有那些理不清的關于未來道路的迷茫......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沙袋綁在腿上,讓她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難。
就在這時,上課的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江随意轉過頭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周望玥站在離他倆不遠處,假裝四處張望,時不時瞥來一眼。
結果明明在意料之中,江随意也選擇接受。但随時間的發酵,晚自習時的課像某種煎熬的具象化。
講台上,老師語速飛快地分析着月考試卷最後那道讓大多數人折戟沉沙的大題,複雜的受力分析圖和密密麻麻的公式爬滿了整塊黑闆。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像藤蔓一樣悄然纏緊了心髒。她強迫自己盯住黑闆,試圖抓住老師話語的尾巴。
“......所以這裡,粒子進入磁場時的初速度方向是關鍵,分解一定要準确......”物理老師敲了敲黑闆,強調道。
突兀地一聲脆響,引得所有人看來。
江随意桌上的玻璃水杯,不知怎麼被碰倒摔在了地上。透明的玻璃四分五裂,碎片和沒喝完的水濺開,在她腳邊漫開一小片狼藉。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窘迫的熱意“轟”地一下湧上臉頰,江随意僵在位置上,手指無措地攥緊了筆。
“沒事,下次小心點。”老師皺了皺眉,趕緊提醒,“下課記得打掃幹淨,小心别紮到。好了,我們繼續看下一題......”
短暫的插曲很快過去,課堂的節奏重新接上。但江随意的心跳卻失了序,耳朵裡嗡嗡作響,老師後續的講解徹底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漫長的晚自習在鈴響的那一刻終于結束,帶着一種解脫的意味。
“意意,你不走嗎?”周望玥背起書包,看向門口已經在等的程瑤和陳諾。
江随意朝門口招招手:“我還有一道題要歸納,弄完就回去,你們先走吧。”
“行,那你夜宵想吃什麼?”
她把自己的飯卡遞給周望玥:“煎餃,大份的,要辣醋。”
“好嘞。”
江随意動作很慢,像是刻意拖延着離開的時間。
直到所有人走光,她把最後幾本書塞進書包,拉鍊拉上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剛拐過樓梯轉角,腳步卻不由得頓住了。
走廊盡頭靠近樓梯口的陰影裡,一道颀長的身影安靜地倚着牆。
顧橖河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微垂着頭,燈光隻吝啬地照亮他半邊輪廓,另一半隐在牆壁的深影裡。
江随意遲疑地停在原地,鼻間似乎又隐隐聞見那個人身上幹淨清爽的氣味。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顧橖河擡起頭。
“聊聊?”
聲音落在寂靜的樓道裡,沒有寒暄鋪墊,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平靜。
江随意看着他,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教學樓與教學樓的連接處搭建了一個高高的平台,原本是供藝術生開嗓練習的空地,但也會有很多人早早來這邊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