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如水,月朗風清。
我躺在床的一邊,看着床另一側的人,他正在熟睡,或許這一陣沒由來的心傷讓他更為疲憊。
我們之間整整隔了三個人的距離。
一個人心裡存了芥蒂,要消除就得費一番功夫。同床異夢便是這個樣子。
依舊是毫無睡意,我揉了揉額頭,頭有些痛,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我都快記不清了。
好像自從他對我變得冷淡,我就一直無法安眠。原來我還是這麼在意他的态度,以前竟然從沒有發覺。
我起身移到了他的旁邊。
不是第一次看他的睡顔了,或許是因為着了魔,怎麼都看不夠。
他的眉頭依舊緊鎖着,我撫上他的額頭,再次試着為他舒展開來,還是沒有成功。
或許追根溯源,去除他心裡的愁緒,這眉頭自然就會舒展開來了。
洛弗突然驚醒,坐起身來。
我忙跟着坐起。
“怎麼了?”
他的額頭滲着大滴的汗珠,我忙從床頭櫃抽出紙巾幫他擦拭,手碰到他的衣服時,才發現連睡衣都已經濕透了。
他抓住我正擦汗的手,目光終于看向了我,那眼神裡分明帶着恐懼與脆弱。
不待我有所反應,已經被他扯進懷裡,他沒有說話,隻是抱得很緊、很緊,好像要把我揉到骨子裡才會有些實質感。
我不知所措的手環住了他。待情緒穩定後,才輕聲問道:“做惡夢了?”
我記得上一次,他也有過這種夢中驚醒的情況,隻是那時候我問起他什麼都沒說。
這一次我也沒抱什麼希望。
他似乎常常夢魇,困住他的究竟是什麼,我真的想知道。
“洛弗,我在這裡,有什麼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說。”
他松開我,目光在我的臉上掃視,似乎在判定我可不可信,“你确定要聽麼?”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突然伸手過來,将我帶到他的那一側,與他并排而坐。
“其實,在帶你回來之前的那一段時間,我有一段很痛苦的經曆。”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繼續說道:“家裡出了事之後,我被送到了孤兒院。沒過幾天,一對夫婦出現了,他們想領養一個孩子。那一夜,所有的兒童都進了醫院,除了我。聽說是晚飯裡放錯了東西的緣故,我沒有吃,所以幸免了。理所當然,被那對夫婦帶走了。”他似乎陷入了回憶,眼神放空。
原來,樂天所說的事真相是這樣的。
“後來呢?”我問道,聽樂天說,那對夫婦對他并不好。
“後來……和他們回去之後我才發現我不是唯一一個被領養的小孩,他們家裡整整有十個,後來我才知道,那對夫婦很有錢,我們都是被挑選而來的繼承人。”
繼承人,那不是應該很好麼?我看着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麼?當年幼的藏犬長出牙齒并能撕咬時,主人就把它們放到一個沒有食物和水的封閉環境,讓這些幼犬相互撕咬,最後活下來的那隻藏犬被稱為獒。據說,十隻犬才能産生一隻獒。”他望着我,眼裡閃過一絲痛楚。
“所以……”我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後對上他的眼神。
他點點頭。
“我們被扔到了一個無人島,什麼都沒有……整整六年。”他的手不禁握緊,透過薄薄的皮膚,甚至能看清骨頭的形狀。
每個如藏獒般與衆不同的人,每個氣場強大的人,都要像藏獒一樣經曆痛苦的打磨。
上次聽樂天說了之後,我曾想過他不會好過,卻不曾想現實更加殘酷。
我環住他,還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難怪他常常會夢魇,童年裡的那六年無疑是噩夢一樣的存在。
他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從沒覺得他如此的脆弱過。
“後來呢?”
“後來,隻有我一個人活着出了島。也許是報應吧,沒多久那對夫婦就走了,而我毫無懸念地成了财産的繼承人。”
可是,即使有再多的錢财依舊抹不掉那一段時間的陰霾。就像我見到的一樣,他從未覺得真正的快樂。
“不要想了,都過去了。”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無疑那一段時間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創傷。所以他才會常常傷害自己。
因為怕被這個世界傷害,所以先自傷,這樣即使面對再大的傷害,都不會再覺得受傷了。
他擡起頭将我抱到了他的對面讓我面對着他。
“月,對不起,那時我的心裡隻有仇恨,所以……”他欲言又止,我已明白他要說的。
“我懂。”至少我沒有像他一樣,經曆過那麼多可怕的事,他把我保護的很好。
“所以你恨我,我不怪你。”
“洛弗,我不恨你了。”
如果我們之間依然互相怨恨,結果無異于兩敗俱傷,現在的我們都傷不起了。
我環住他的脖子,臉枕到他的肩膀,撒嬌一般地在他的脖頸蹭了蹭。
他的身體一僵,随即将我抱住。
“我們結婚吧。”良久,他說出這句話,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的清晰。
“不是已經結過了?”我松開他,眼神相對。
“我答應過,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說完,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枚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嫁給我。”不是問句,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沒有跪地求婚,因為此刻我正被他拉坐在懷裡,距離他也不過十公分的距離。
“好。”我還有話沒說完,便被他的一個吻悉數截堵在心裡。
良久,他松開我。
“有個前提,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這麼近距離的望着他,我的心竟然也不再狂跳不止了。
“嗯?”他挑眉,示意我說下去。
“好好吃飯。”
他點點頭。
“有什麼事情要記得和我說,不要憋在心裡。”
他再次點點頭。
“不準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