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謝流霜辭行之後,謝乘雲迫不及待地離開魔界趕到萬象宗山腳下。
那日聽白沙說起萬象宗下月初一準備招收新弟子,他腦内便靈光一閃,琢磨出個接近江木泠的好主意。
因為此處五山十二峰都設了結界,外人無宗門令牌難以進出,那他自然不能硬闖,再者闖進去也是見不得光的閑雜魔等,每天躲在江木泠洞府偷偷摸摸地等着她回來,和她豢養的小情人似的。
正如江木泠所言,小情人哪有大房活得痛快?不僅名不正言不順,還得受些閑氣,這當大房的便宜他可不能讓葉停緒占了。
便喬裝改扮一番,撿起多年前曾用過的化名謝潇,在王長老面前冒充大尾巴狼,順利混到了問仙台。
隻是那問心陣着實刁鑽古怪,竟把江木泠和他決裂那日的場景幻化在他眼前,若是江木泠轉過臉來,教門内的人認出,那他的身份豈不是随之暴露?
畢竟江木泠人緣好得很,著名的死對頭也隻有他這一位。
謝乘雲思忖問心陣幻化的無非是他的所思所想,因為他總回憶和江木泠反目成仇的那天,而且多年來耿耿于懷,所以幻境自行地把那情形又重現在他眼前。
他既然明知那是幻覺,江木泠現下正在問仙台上,再不會和他說些薄情冷語,他還有何好怕的?
登時緊閉雙目,有意地将神思置于一片空茫之地,因心中無怨無懼,幻境也随即恢複原貌化作一片漆黑,外力的矯飾褪去,謝乘雲要取的八角琉璃燈爆發出一陣炫目的光芒,他輕輕巧巧地提了走出去。
因為用時很短,得以第一個拜師。
說出那番膩膩歪歪的話之後,謝乘雲緊盯着江木泠的表情,眼看她見了自己之後神情驟變,堪稱瞠目結舌,他的心裡隐隐地快活起來,她以為回到萬象宗就能徹底甩脫了他?
當着朱縣丞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她的徒弟,那他就真的如她所願,做她的徒弟,他倒要看看江木泠這個師尊當得如何?能從始至終的不越雷池一步?
憑她的色胚秉性必然做不到。
本是尋常的拜師大典,台下卻有宵小叫嚣着要拜師妹為師,葉停緒摒棄前嫌,側臉看了江木泠一眼,見她小臉煞白,顯然是受到了驚吓,便知自己猜得不錯。
在那叫謝潇的人說出自己想拜江木泠為師時,葉停緒便将視線停歇在他身上。雖然他隻和謝乘雲見過一面,但謝乘雲那讨厭的招搖模樣已經深深刻入腦海,所以稍稍一瞧,葉停緒便在謝潇身上捕捉到謝乘雲的影子。
本隻是懷疑,偏他作戲不做全套,依舊姓謝,這相當于自作聰明地在腦門上貼了幾個字,“我不是謝乘雲。”
葉停緒想認不出來都很困難。
他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劍,很想一劍把得意洋洋的謝乘雲戳出去,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發作,若是拆穿了他的身份,宗門各位長老得知有魔族闖入,而這魔族和江木泠有關系,她不知要被關多久的禁閉。
一旁的江木泠心中也是和他一樣的計較,不過她多想了一層,師尊會因為她落下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被掌門師伯責罰。
自打沈懷冰封印了魔煞之後,萬象宗和魔族就結下了仇怨,他們認為,若不是謝乘雲的父親一意孤行妄圖複活上任魔君謝昭,結果複活了殺人如麻的魔煞,他們足智多謀的掌門怎會隕落?
而魔族隻當那傀儡裡複活的是真正的魔君,雖然性情大變,但眉目裡卻是君上的神色,他們英明神武的君上被萬象宗掌門封印,怎能不為君上報仇?
魔族一些頑固遺老便挑撥了妖族,集結大批妖魔,偷上萬象宗,将巍峨仙門燒成一片斷壁殘垣。
自此萬象宗日漸式微。
想到橫亘在萬象宗與魔族之間的仇恨,江木泠忽覺她和謝乘雲稍稍修複的關系,又産生了深深的隔閡,那似乎是一道無法填平的天裂。
耳邊師父仍在問:“說話,你打不打算收下他?若是沒這個意思,師父就替你拒了他。”
拒了他?那敢情好呀!
然而江木泠剛一有這沖動,又被理智壓了回去,她想謝乘雲既然有膽子當衆拜她為師,保不準還藏着後手,萬一不管不顧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便無法收場了。
可真要收下他?以後朝夕相對?江木泠甫一設想,便覺那日子像火上的藥罐,分外煎熬。
一時間她左右為難,眉頭皺成幾道起伏的山脈。可為免再生變化,連累師門,她也隻得硬着頭皮對師父說,“謝潇确實和徒兒一起在通源縣捉過妖,他根骨不錯,性情和徒兒也投契,不若就收下他當徒弟。”
常思己微微點點頭,笑着轉過身,替江木泠謙虛道:“謝小友,我這二徒弟還是第一次為人師長,若是有做得不當的地方,小友盡管告訴我,師祖替你教訓她。”
謝乘雲端的是知書達理,但卻不稱呼常思己為師祖,隻拱手道:“多謝真人。”
又對着江木泠笑眯眯地說:“今後承蒙師尊教化,徒兒願終身侍奉左右,九死不悔。”
話音剛落,葉停緒便拂袖欲走,江木泠伸手攔他,葉停緒撥下她的胳膊,面染薄怒回身對常思己道:“師尊,徒兒身體不适,先行告退。”說罷腳下生風地走了。
江木泠追上前去,去拉扯葉停緒的袖子,葉停緒腳步一頓,卻并不看她,隻是淡淡道:“通源捉妖原來是和他一起去的,你們性情也投契,難怪樂不思蜀,連封信件也沒捎回來。”
“他還在台下等着你呢,别因為我一個外人倒耽誤了你們師徒情深。”
葉停緒掙開她的手,正此時秋風盈面,他青色的發帶随風甩到江木泠臉上,像是無聲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