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燃像是着了迷，日日往清風樓的岚風院裡跑，這裡日日都有歌舞。或許是隻能遠遠地看着，因而更勾得人願意來，從此岚風院的名聲大震，清風樓也因此躍居為京都第一家酒樓。

江萱從岚風院轉到前面，整個酒樓裡就隻聽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于是蹑手蹑腳地上樓，輕輕地敲郭懷安的門。

“先生起了嗎？”

這日郭懷安起了個大早，坐在鏡子前梳了好久的頭發都覺得不滿意。聽見敲門聲，沒好氣地說：“快進吧！”

江萱進來就捂着嘴笑了：“你一個男子，怎麼像個女孩子似的，晨起打扮個沒完？是要出門嗎？”

郭懷安的整張臉都搭拉着，和窗外明媚的陽光形成了劇烈的反差。他氣呼呼地說：“是要出門。江姑娘吃過飯了嗎？”

“正是要叫你去吃。”

江萱見他的攥着頭發手左拉右拽，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怎麼都覺不滿意，于是把手中的錦盒放在他的鏡子旁，擡手一手接過他的頭發，一手接過梳子，輕柔地在後面挽着發髻，又看看鏡子輕聲問：“怎麼樣？”

郭懷安眼前一亮，笑道：“就是這樣。”他拿起一支發簪遞過來。

江萱拿梳子拍了下他的手背，他接過梳子放下，又準備遞另外一支簪子，江萱指着錦盒說：“拿出裡面的。”

那是一支白玉簪，觸感冰涼，江萱接過來給他簪上，看看鏡子覺得甚是滿意，才說：“你已是榜上有名之士，前幾日我忙着休整房子，你忙着去參加殿試，也沒細問你，你覺得怎麼樣？”

郭懷安一臉自信地笑道：“雖說取士看家世，但以我的才學，還是不輸世家子弟的。”

“那就好。”江萱拍拍他的肩膀，“下來吃飯了。我這小廟出了一隻大鳳凰，也是蓬荜生輝呀！這玉钗就當我送未來郭老爺的見面禮了。”

這日午間，柳燃就領着一衆世家朋友來至清風樓。

江萱在岚風院裡忙。

郭懷安恰好從前門出去，迎面撞上柳燃。誰知那柳燃一眼認出了他。正因為在家裡被父親柳元排宣沒有真才實學，點選落榜了，就迎面看見讓自己落榜的落拓書生。于是氣呼呼地抓住他的衣領，張着五指就要打過來。

江萱早久聽見這裡的動靜，從後面趕了過來，恰好碰上這一幕，一把抓住柳燃的手腕，掀翻下來，見他怒目圓瞪，又換了幅笑臉問：“柳公子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火氣？昨日您說夢裡見過的驚鴻一舞，翩然若蝴蝶仙子，我正在後面看舞娘們排練此舞，公子可要去看看？”

“若不是江掌櫃的收留你，你一個臭要飯的能在京都有立足之地不能？還參加科考？真是笑話！”

他說着要走，江萱卻停下了腳步，冷冷地注視着他，随即環視四周，給周圍的人行了禮笑道：“今日讓大家見笑了，每個桌子我都送一個菜，還望大家盡興。”

一席話說得看熱鬧的人都笑起來，樂呵呵地注視着大堂中間的一群人。

江萱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郭懷安身邊施禮道：“早就聽聞郭先生擅長筆墨丹青，今日也聽柳公子說，您頗具才氣，還請為我寫一幅字，就挂在清風樓的門前。”

“我也聽說，郭什麼的。”柳燃想了想沒想起來他叫什麼，隻好用手指着他說：“你寫！我倒要看看，你用的什麼本事赢我？莫不是哄女人的床第之術？”他說着獨自一人笑起來。

江萱和郭懷安登時鐵青了臉。

大堂裡的氣氛變得冷凝，所有人都緘默不語。看着郭懷安在案前揮毫潑墨，筆走遊龍。他的字不同于世家大族推崇的方正小楷，自帶一股灑脫不羁的天真爛漫，因而在殿試時被皇帝一眼選中。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看呆了，他的自遒勁有力，宛如渾然天成。小二小心翼翼地拿着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之後，搬來梯子，鄭重其事地貼在清風樓的大門口，所有人都忍不住點頭稱贊。

本來想譏諷郭懷安的，不料卻被人憑實力打臉，柳燃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上前來撕碎了面無表情的郭懷安，于是他再次沖動地上前來抓住郭懷安的衣領，攥起拳頭準備打下去，手卻被另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攥住，向後一撇，痛得跪在地上。

從外面進來的人已經分兩排站好，緩緩走進來一個内廷打扮的人，清了清嗓子道：“我乃皇上身邊的王公公，今日特命我來傳旨，哪位是郭懷安？”

在場的人都趕緊跪下來，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郭懷安長跪于地，擡起頭拱手道：“我是。”

“王公公，他！”柳燃爬過來拉着王公公的衣角，指着郭懷安怒斥道，“他對我不敬。”

王公公不滿地皺了下眉，旁邊的侍衛上前來重重一巴掌打到柳燃的臉上，登時一個紅色的巴掌印，柳燃捂着熱辣辣的臉頰跪在一旁不敢再說話，在場的所有人更是屏氣凝神，極力控制着想要顫抖的身體。

“郭先生，我來宣讀陛下的旨意。”

郭懷安叩首。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南陵人士郭懷安，文思敏捷，心懷社稷，護我黎民，實乃國之重器。又筆力萬鈞，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是我大周不世出之人才。此等青年才俊，是我大周之幸也，特封為榜眼，領禦書房行走之令，有禦查觐見上書之責。暫不領職務，随時伴朕身側，欽此。”

郭懷安低着頭恭敬地聽着，聽完卻一言不發。

“郭大人，快領旨呀。”王公公上前幾步，笑盈盈地說。

此時，郭懷安才說：“臣領旨。”

王公公趕緊一把扶起他，笑道：“走吧，皇上等着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