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何一臉無賴地坐下，順勢往後面半躺着：“既是江府，自然由你們考慮這個問題。”他說着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橘子，一邊剝一邊吃。

孟珂即刻會意，捶着自己的手臂坐在旁邊，弱弱說：“是呀，萱萱，你看我這雙手，什麼也不會做。”

江萱被他們一唱一和地氣笑了，正尋思着再去請個廚子來做飯，忽然看見長公主殿下居然也拿了一個橘子剝起來，吃了一個才說：“萱萱，你怎麼還不去？”江萱心想，難得給了孟珂和江淮一個閑暇的獨處時刻，自己就勉為其難下廚吧，于是拉着江淮說：“哥，跟我同去。”

江萱準備好的菜在此刻派上了用場，按照醉仙居的囑咐，江萱把這些已經做了一半的菜一道道做出來，最後累得叉着腰說：“都怪這醉仙居大年三十關店，我隻能自己動手做。”她吹了一下自己散落到唇邊的頭發，“以後我把小酒館買回來，就不閉店，大年三十若是能夠承包些酒席也是好的。”她說着自己笑起來，眼睛裡閃着亮晶晶的光，拉着江淮說：“哥，你看我的主意好不好？”

“好。我這妹妹呀，是商賈中的奇才。”江淮難得的溫柔，親自把菜端給丫鬟們，解開自己的衣袖，用袖子輕輕擦掉她臉頰粘着的雜物，笑道：“想起上一次團聚，還是十幾年前，那時候你剛剛學會用筷子，一定要給我們所有人展示，吃得滿臉滿身都是，我還笑你，一晃眼你都長這麼大了，我也都這麼大了。”

“往後我們的年歲長着呢。”江萱挽着江淮的胳膊，邊走邊沖他擠了下眼睛，“今年既然是我們這麼多年的第一次團聚，自然和平常不同，哥，明日清早我會有個大紅包的吧？”

“有。你呀！”江淮無奈地笑着用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

江萱乖巧地把頭放在他的手臂上說：“謝謝哥！”

開飯之前，江萱給每個人都滿上一杯酒，站起來說：“辭舊迎新，我要給我自己送點祝福。祝我的加盟店在年後順利開起來，賺多多的錢，正好可以把驿站修得更好些。”

“好！”從外面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叫好聲，正踏雪而來，腳下的雪花踩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随即門簾打開，從外面沖進來一股寒氣，走進來一個在風雪中依然傲然挺立的人，他風姿綽約，帶着一身的輕松站在門口，坐着的人趕緊站起來叩拜：“皇上萬歲！”

“都起來吧。”孟蒼在上首坐了，“宮裡甚是無趣，連朕唯一的妹妹都跑來了這裡，我也隻好來這裡攪擾你們了。”丫鬟又送上來一個酒盅，一副碗筷，孟蒼給自己倒了杯酒，站起來說：“我希望來年我心系的花會開。”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萱身上。

孟珂見狀趕緊端起自己的酒杯，正準備說，被孟蒼打斷。

“希望來年修河道、建驿站可以順利。明年有一個風調雨順的好收成，百姓就可以安居樂業！”他說完一飲而盡，大家也跟着飲盡。

這席話說完，在場的所有人均悶頭吃酒，早已沒了舉杯說一說明年希冀的興趣，雖然是家宴，不拘禮節，但身為君王的距離感給人無形地帶來一種壓力。孟蒼似乎也感覺到了，酒過三巡之後，他站起來，臉頰微紅，有些異常的高興，掃了眼衆人說：“你們且樂你們的，朕在這裡掃了你們的興。朕想起有一物忘在了宮中，就不在這裡拘束着你們了。”

皇上往外走出幾步，才顫巍巍回頭說：“江姑娘，還請送送朕。外面風大，着實容易頭痛。”

外面已經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了，雪花像鹽粒，像細沙，房檐，街道鋪上了薄薄的一層。雪還在下，撲簌簌的聲音輕極了。江萱和孟蒼一前一後走着，腳步聲咯吱咯吱的，踩出一串幹淨的腳印。

孟蒼坐到馬車上，江萱還沒有着急要走，恭敬地等他的馬車離開。他卻從裡面掀開簾子，遞出來一個精緻小巧的盒子，柔聲道：“江姑娘，新年到了。想着送你點什麼，又想着親自拿來送你。”他似乎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垂着眼簾盯視盒子的上方，好一會兒方才笑着遞出去：“給。”

江萱未及接東西，先施了個禮，才緩步走到馬車前，雪咯吱咯吱的響聲也掩蓋不了她心頭亂跳的聲音，她伸手去接盒子的另一端，皇上拿着沒有松手，他望了眼不知道什麼地方，也可以是黑漆漆的天，也可以是夜裡王公公看不清楚的眼神，江萱隻覺得眼前的皇帝心裡捏着的一口氣在此刻忽然松了。他松開錦盒的另一端放下馬車的簾子。王公公随即宣旨道：“起駕，回宮！”

江萱沒有急着回去，站在江府門口的雪地裡，她身後的江府是皇上新賜的府邸，但是花園裡仿照原來江家的格局建造了葡萄藤和秋千。江萱擡頭，這裡并沒有一棵碩大的梧桐樹遮擋住她的目光，她伸手掃了掃台階上的雪，坐在台階上面，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發簪。江萱沒有細看，嘴裡嘟哝了一句：“真老套！”就合上了蓋子。從遙遠的街角轉過來一個打更人，用他渾厚的嗓音報着：“午時一刻……”

已經是新的一年了。江萱用手撐着自己的頭遙望着灰蒙蒙的天際，雪花飄落在臉頰上涼絲絲的，她覺得有些冷，抱着自己的胳膊站起來，天空忽然綻放了一朵絢麗的煙花，緊接着是第二朵……

不知何時江淮從身後攬着江萱的肩膀，一臉喜氣地說：“呀！沒有了。我們家倒是還有許多，誰先到誰放！”他拍了下江萱的肩膀就趕緊往府裡面沖。

江萱趕緊抓住他的衣袖：“不行，要放也是我先放。不行——”

江淮力大無比，江萱拉不住，幹脆扯着袖子蹲下來，讓他拉着自己往後院劃。

花園的葡萄藤下站着孟珂和顔何，正滿臉興奮地放着手中的煙火。一陣風吹落葡萄架上的雪屑，落了他二人一脖子，江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還笑我，皇兄給了你什麼好東西，還特意，”孟珂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嗯，朕在這裡你們都不松快……哈哈哈！”

江淮拿來煙花，江萱一邊玩一邊大喊：“新年到了，你們倆有什麼願望盡管說！當着煙花的面都能實現！”

孟珂偷偷看了一眼顔何沒說話。

顔何大聲喊道：“你說什麼？聽不到！”

一片歡聲笑語裡，江萱拉着江淮的胳膊問：“哥，我的紅包到了嗎？”

江淮剛從懷中掏出來一個錦袋，就被江萱搶了過去，掂了掂分量說：“夠用了。”

“你要出門？”

“嗯。”

“去哪兒？”

“還沒想好。”

“什麼時候？”

“過完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