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長剛踏進南院就聽到裡頭傳出啼哭聲,門口通傳之人也不見了蹤迹,推門而入時看到姨娘扶在堂前椅子上拭淚,下面跪的正是同父異母的庶姐葉梓秋,還有幾個屋内侍奉的丫頭一并站在她身後。
相府後院并不像其他氏族那般熱鬧,葉相青年時跟着當今聖上亂世征伐,得了天下才入朝堂,府中不過一妻一妾,正妻夏氏将門之後,父早辭官遷回故地養老,家中兄弟仍在朝中任要職,妾室許氏為葉相少時的伺候丫頭,随其日久被納為妾。
偌大的相府左右就幾位主子,日久下人都了解其脾性,姨娘天生是個溫柔性子知進退明尊卑,從未有過今日這番傷心的場面因此誰也不敢上去勸解。
“姨娘,這是怎麼了。”吟長走入屋内伸手扶起葉梓秋,身後丫頭見嫡小姐來了紛紛行禮問安。
許氏走下來掩着帕子伏一伏身喚了句“小姐”,随後讓大家退下,待人都出去她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難語。
“梓秋究竟什麼事你來說。”吟長見許氏的情況轉而問起身旁庶姐。
葉梓秋一身淡藍色衣裙,繡小朵白色栀子花,頭發細細的挽成了随雲髻,簪上一支赤金步搖,小小的鵝蛋臉眉目清秀此時滿是難色,順了順氣她答道。
“早晨,爹吩咐我去拿聖上禦賜的秋闱狩獵圖,夜裡有幾位同袍向他讨來瞻視,早飯過後我便去文津閣取并将它仔細收納在爹書房中,待午時我再想去清理下就...”她緊緊攥着手帕接着言。
“就發現狩獵圖竟被水漬污了一角,都怪我不該将它随意放置現下如何是好。”梓秋知道事情的嚴重。
當今聖上并非死守禮數的人,但禦賜之物蒙污必然是大不敬,如若在衆目睽睽下拿出,往小說是保管不善往大言就是藐視天子,吟長一時也無頭緒。
許氏行至她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吟長剛想扶被其伸手推開。
“小姐,今日梓秋闖下的禍事讓相府蒙羞怎樣處罰都不為過,隻是她年紀還小是我沒有教好她,就讓我承擔。”說着淚落衣襟無論如何都不起來。
可憐父母心,那狩獵圖說不上是傳世珍品,出自本朝大鴻胪金扈大人之手,走了一圈禦書房被陛下親筆提了字價值自不可同日而語,倘若要問責就不是一人能承擔得起了。
“姨娘不必如此,這裡所有人都與相府一體就算你要攔下責罰,相府也不可能絲毫不受撼動。” 吟長走到許氏身邊蹲下身說,見她動容連忙攙扶起人送回椅中,梓秋暗暗自責。
許氏心中默然,夫人心慈給了自己不敢想的名分,她一直銘記于心始終守着主仆本分,對嫡出小姐好過親出的女兒,吟長自小比梓秋聰慧沉穩,因而出了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如今這局面該怎麼辦。
“梓秋去文津閣取狩獵圖時可有當場展開查看。” 吟長把人喚到身旁問。
“并未展開卷看着畫架上标注的名諱就取了回來。” 明白嫡妹是真心想為她解困,梓秋仔細回憶了事情經過慢慢道來。
“誰跟你一同前往。”吟長接着道。
“彩衣随我去的。”梓秋回答。
“她可知道圖被損了。”吟長繼續言。
“不知。”
事情始末現在來不及查證,為今之計隻能先應付過晚宴的圖賞。
這狩獵圖吟長很熟悉,前兩年大病了一場很久沒出門,那時候恰巧爹拿回此圖。她對畫中恢弘的皇家圍獵場景很是向往,加上金扈大人筆下鮮活,駿馬野畜栩栩如生細至磷毛都可見,便待在文津閣臨摹過不少時日,後來娘放行她才失了興趣。
“浣如可在外面。”吟長喚。
“小姐,浣如在。”外頭人應道,盡管主子吩咐退下但貼身丫頭隻會遠離房門在院子中候着。
“你速去把葉總管找來說我有事交代。”她腦中有了計策行的卻是險招。
讓侍婢把許氏扶去偏房她心裡拿定主意,這位庶姐比自己年長三歲,有個溫柔似水的親娘卻完全沒遺傳姨娘的柔弱,因在嫡母夏氏身邊長大反而承了将門之風此時隻能與其合謀。
“梓秋可信我。”吟長說。
“何出此言禍由我而起自當承擔。”梓秋隻懼怕此事會牽連父母家人,哪裡還會想要全身而退。
浣如領來葉總管,吟長詢問後知曉今日金扈大人協同夫人也在席中,相繼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葉梓秋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她是何打算。
“葉叔,我記得前段時日爹爹得了一副石景松的字帖,他說留着無甚用處,想着金扈大人最癡迷書畫不如贈他,今日你尋個時機把這事辦了。”主家宴席自來就有還禮的做法,此時贈物予賓客并無不妥,葉總管沒多想領了命退下。
招手讓浣如上前,吟長拂手耳語幾句囑咐她跟着葉總管。
接着梓秋親自跑一趟晴榆院,取來作畫的一切用具,隐隐已知吟長的打算卻并未多問。
筆墨宣紙一一俱全,于臨摹上吟長并無擔心,畫墨分5色焦、濃、重、淡、清她自信都可拿捏恰到,可有一樣自愧不如,畫上提字蒼勁有力筆鋒如鑄如刻穩重沉着,以她小小年紀的修為書寫不出。
“梓秋,快差人去晴笙院大哥書房,如有人在就說得我吩咐給他帶路,不必言明去哪領來就是。”吟長分明記得少年掌心有薄繭不錯,但指節部還有處硬繭粗糙的咯人,若猜得不差是從小苦習于字所就。
“帶來此處。”梓秋複問吟長,見她盯着案上宣紙點點頭便吩咐人去晴笙院,再回房時吟長已開始作畫,現在這般境況她落筆仍然穩當沒有半絲猶疑讓人真真欽佩。
下人趕到晴笙院書房時青衣少年并未離開,正握着本書看了半餘。
“公子,小姐吩咐給您帶路”。小童推開門見人就說道。
少年微颔首示意其人帶路把書順勢收入袖中,這書沒什麼稀奇普普通通的異國志,叙述國境周邊的風俗習性,不過字裡行間用草書另行備注的語錄甚刁鑽有趣。
進進出出幾重院落他覺得不對勁,前廳這個時辰應該已經賓客滿座,不說人聲鼎沸但肯定是熱鬧不已的,為何這道越走越清靜。
“你家小姐可有交代什麼話。”少年不由放慢腳步四下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