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予,不管何時先保全自己,即便失去赤離城我也無所畏懼。”他前後不接的話打斷了吟長。
短短月餘軒昊初接連見她負傷,過去三年他忽視了很多,不知芯予在與公主的數次交鋒裡,是否也曾吃虧,彼時自己以為信任同伴的能力很重要,此刻才深知,與安微相比這信任顯得多麼愚昧。
“好。”吟長牽起嘴角,有些話無需多說,有些心意注定無法回複。
短暫休息後,軒雲騎的隊伍在深夜時回到赤離城門前,以公主為首的百官早恭候多時。
拓格遠遠便看到人群裡一騎白馬當先的君王,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如今整個雪域之主。
對她來講王後比王姐的位置誘人得多,因而在軒昊初整頓王族時,她從未出面制止甚至諸多讓利,但自從知曉狄芯予在軍中出現後,拓格有了危機。
以前王上隻有一妻,她便是名正言順的王後人選,可如今他把另個女子寸步不離的帶在身邊,是在告誡自己王後可以不是她,所以拓格聯合了各方力量,勢要狄芯予死無全屍,城外的截殺隻是個開始。
如今的舊王族已然失去了正統君位,隻能全力保公主登後,不然他們的血脈将被淘汰出雪域大地。
眼前新王回朝,浩浩蕩蕩的迎接隊伍一直跪到城内正街,百姓們早被禁止出行隻能呆于家中。
“恭賀王上凱旋。”拓格今夜換了騎裝,摘掉往日貴重的佩戴,清清爽爽,别具一格。
她揚起的臉卸去高傲溫婉柔美,對着還未下馬的夫君喜笑顔開,情意綿綿。
“恭賀王上凱旋。”在她之後此起彼伏的聲音遠遠傳去。
吟長放下一角車簾,渾身傷口還疼得厲害,順勢躺入軟墊中閉目聽戲。
“公主免禮。”軒昊初對拓格溫柔道,卻未有下馬相聚的打算。
“衆位免禮,更深露重大家請回,何事明日朝堂之上再論。”他擡頭對城門内跪伏的長長隊伍言。
驚得衆位大臣一身冷汗,新王出兵前夜血染朝堂,不知明日又會有什麼清算。
不過怕歸怕,此時他們隻能齊聲應和紛紛退去。
待朝臣走得幹淨,拓格依然站在軒昊初馬前,安安靜靜的等待着,就像普通新婦盼到了遠行的丈夫。
“我們也回去吧。”拓格見近旁再無外人便主動撫上軒昊初手背,溫熱掌心傳遞着她月餘來的思念。
一切氛圍都恰到好處,左右婢女紛紛側目禁聲,将這方小天地讓給主上溫情。
突然,後面馬車内傳來一陣壓低的咳嗽,是女子的聲音無疑。
拓格一直保持的笑臉終于有些挂不住了,她知道今日截殺失敗,也知道狄芯予就在隊伍裡,但怎麼都未料到對方此時敢發聲挑釁。
吟長若知道拓格的想法肯定冤死,真不是她故意為之,方才太專注聽外頭柔情蜜意的戲,一口茶不小心嗆着了,哪知那麼恰如其分。
拓格轉頭死死盯着馬車,軒昊初眼尾勾出一抹微不可擦的弧度。
車内再無動靜。
“公主先回宮吧,本王安置好軒雲騎便回。”他斷然拒絕了拓格的邀請,随後打馬離去。
看着軒雲騎的鐵蹄在眼前奔過,拓格眼裡的狠快刺穿其中那輛馬車,直至城門前走得再無其他人,她還站在原地沒人敢上去勸。
随行的侍衛婢女心驚肉跳,他們預想中的小别勝新婚未上演不說,就連同行回宮都被新王推掉,今夜怕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叫房老大人來。”拓格盛怒下令。
侍衛匆忙領命離去,生怕晚一刻小命難保。
另邊軒雲騎護送着馬車,一直行到狄府所在,府中下人未提前收到消息此時大門緊閉,若彤上前敲響良久木門才打開一條縫隙,下人看到外頭的大隊人馬顯然吓得不輕。
“别怕,是我們。”若彤出聲安撫。
片刻後大門全部打開,其餘趕來的下人睡眼惺忪神态慌張,與從前少原君府中仆從的氣度真沒法比。
“收拾下小姐房間,另外準備些膳食。”若彤吩咐完便遣散他們,轉身想去扶車裡人下來,小姐的傷全在皮肉非常限制行動,稍微動作大些就可能扯開傷口,因而一路上她伺候得非常小心。
“我來。”軒昊初搶先一步登上馬車。
他向來守禮守節,這次卻沒等吟長反應過來一把抱起縮在軟墊上的她,下車大步朝狄府内走去,不避諱任何人的目光,包括隐在暗處的公主侍衛。
入大門前吟長的視線落向黑暗,讓藏身樹蔭裡的公主侍衛渾身冷冽,那雙眼就像明明白白的在說“我發現你了。”
直到木門再次關上公主侍衛都不敢動彈半分,生怕一不小心屍骨無存。
狄府不大,自然是住不下軒雲騎這麼多人,所以軒路留下了小部分人駐守,其餘人馬遣回少原君府,不然等天亮這陣仗會驚吓到周圍百姓。
“放我下來吧。”吟長對軒昊初言,門外窺探的視線已經被阻隔沒必要再做戲。
“你有傷我送你回房。”他低頭看向懷中人緩緩道。
“無事,我能走。”從大門到卧房還有些距離,她并不習慣與别人這般親近便婉拒。
軒昊初的手卻樓得更緊,他待公主時的和顔悅色消失無蹤,感覺還生了些怒意。
“芯予,有些時候你得學着依靠,我們有相互成就的約定不是嘛。”他說話時胸腔裡回蕩着震鳴,情緒也不複往日溫和。
吟長身上的傷确實難受,繼續與他辯駁倒顯得過于矯情便不再言語。
進了房門,若彤心領神會立刻指引着軒昊初把人放在踏上,拿了軟枕塞在吟長身後讓她半靠着身。
“王上想必還有很多事待安置,請先去忙吧。”吟長躺到實處漸漸累意湧上來。
“無礙,方才聽若彤安排了膳食,想在你這裡用一頓。”他退到屏風後的桌椅前坐下,沒有要走之意。
這番舉動與往日軒昊初的言行出入太大,無法不引起吟長注意,新王回城第一夜,倘若留宿狄府在朝堂上又是軒然大波。
“王上有話要說。”她摸索到些端詳。
“我不能讓拓格為後。”他的聲音溫沉有力,寥寥數語左右了别人一生命運。
舊王室已經統治了雪域幾百年,日漸腐敗,如今軒昊初好不容易拿到王權,自然不會再扶持擁有尊貴血統之人為後,再放任外戚壯大。
“也是,倘若有一日拓格生下王子會很麻煩。”吟長思索道。
若她為後,所出嫡子必然被奉為下任儲君,如此雪域又等同于回到了舊王室手中,确實不妥。
“她不會有王子。”軒昊初話鋒一轉,穿過屏風盯着床踏上人影重重道。
可惜他的深意對方并沒回應,出口的話能把人氣死。
“生男生女可不是王上能控制的,所以拓格确實不适合後位。”她說得萬分謹慎。
軒昊初收回目光,房勒說的話回蕩在腦海裡,狄芯予是真不懂還是始終裝糊塗,他不急着戳破,眼下待解決的是後宮之争,相信明日朝會上就會有人迫不及待。
“所以,拓格不能就得是其他人。”他表達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名正言順、身份匹及的人選目前就拓格與狄芯予。
吟長心下豁然,即便是夫妻,方圓難周,異道不安。
軒昊初不能在朝堂上一意孤行,拒絕身份地位高貴的公主為後,除非有人能與拓格相争并且勢均力敵,他今夜留宿是想提點舊王室外的各朝臣該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