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在雪域為罕見靈獸,面前這兩隻幼崽顯然是剛降生,難道它們就是巨獸被取的腹中物,大家不由忍着胃裡翻湧的感覺再看向地面,因母獸被淩虐得看不出本來面目,所以剛剛都沒認出,體型如此巨大的猞猁還真是俗世少見,一時殿内驚歎聲不絕。
小獸聽到外界雜亂紛擾的聲音更為不安,身體瑟瑟發抖情況越發不好。
吟長方才連君王的遣喚都沒理,這會聽到它們悲咽轉身走到若彤身前,她将紅玉刀刃收回,短哨抵上唇間,如稚子尚不能言語時的呼喊聲間隔響起。
接着軒昊初看到了一生也難以忘懷的畫面,她因小猞猁的呼喚退去冷寒,周身溫如旭日,眸子裡的柔光讓人沉溺,伸出手安撫幼獸,兩個小家夥感受到母親腹中的溫暖,親昵的蹭在她手裡,短短的絨毛弄癢了掌心,吟長對它們笑得鮮明耀目,明明渾身污穢就連放在嘴邊的紅玉都是血,沾染得她唇瓣異樣紅豔,偏偏生不出一絲一毫惡煞。
大善若惡,大惡若善。
軒昊初心裡萬分不願打擾這片天地的安甯,偏偏世俗隻看到淺薄的表象。
“王上,狄芯予強行取獸子有駁倫常,其心不正定要嚴懲。”在己嗣的授意下族中子弟進言。
一句話喊得石破天驚,差點又激醒剛剛昏睡的小猞猁,吟長讓若彤把它們抱下去,回頭看向發聲之人神情全無和善。
“不錯,此女簡直心如蛇蠍。”又一人加以斥責。
拓格也有些意外,想必己嗣也不知道此獸是猞猁,不然怎麼舍得用來做這死局,既有所失就一定要物盡其用。
“王上,君子愛人以德萬不可并容偏覆。”
殿内群情亢奮言語越發激烈,再不加制止衆口悠悠真能混淆是非。
“放肆。”内侍曆聲呵斥犯上之人,終止混亂不堪的場面。
軒昊初至始至終隻看一人隻顧一人,今日之事隻要其開口辯解,無論是非曲直他都能保人無虞,可惜曾經足智多謀,識時達變的狄家小姐,現在緘口不提事情始末,全然接受所有指責枉謗。
“你有什麼要說嗎。”他的話語從未嚴苛。
軒轅王偏頗的太顯然,拓格和己嗣暗自心驚,幸好大殿之内多是族人,此時就是要逼君王定罪誅惡。
“我無話可說。”吟長在軒昊初期待的目光中平和答道。
知道會激怒他卻倔強的不肯粉飾今日之事,猞猁雖不是自己淩虐緻死,但終究因她招緻禍事。
手中握緊的麻繩粗糙刺手,殘暴之徒最該有的結局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筆賬她會親自讨要。
軒轅王一言不發,己嗣想再添把火被拓格制止,這些年她對軒昊初要做的事從未看清,但此人自己從小便放在心上,對方細微神情以及壓抑的怒火還是能窺到一二,事已至此隻能等着君主決斷,逼得太緊反而會适得其反。
“狄芯予禁足狄府,無召不得出入。”軒昊初溫溫沉沉的聲音回蕩大殿。
這處罰是重拿輕放,對待嫁王室的女子來說或會斬斷一世尊榮,但對已籠絡君心的狄芯予不痛不癢。
“還請王上三思。”黑壓壓的人跪了一地,無疑對這處置都不滿意。
拓格悲從心來,踏步走向君王,今日之見鐵證如山怎能随意了之。
“王上如今是我君父喪期,狄芯予在行宮之内殘殺生靈,是要亡者泉下難安,不嚴懲怎能以儆效尤。”拓格廷争面折,理直氣壯。
己嗣連忙附議“殘忍不仁,何堪王婦。”
一呼百和,他們不惜在先王靈堂旁大動幹戈,就是要一舉斬斷狄家之勢,後宮争鬥怎容獨寵之人。
“冒犯先人本王已經罰了,至于其他有何錯。”軒昊初頂着衆壓執言決斷。
殿内嘩然四起,最驚訝的莫過拓格,在她心裡那個知文達禮的奉原君,絕不可能口出此嚣妄之言,而得他一意袒護的女子,始終風平浪靜的站在哪裡,既不辯解也不請罪,明晃晃的割裂着拓格的心。
“滿手鮮血簡直狼子獸心。”人群中再次傳來輕鄙聲。
内侍早就從君王沉默的神色中看出了厭煩替其言道。
“敢問各位大人誰不曾參與過圍獵,誰不曾剖肉為食,雪域古來便有獵獸之習,何時有人因此獲罪。”他進而将話一一挑明,尚有些腦子的人就該知道适可而止。
聞言月夕殿再次安靜下來,拓格再不甘心也不會撕破臉,己嗣與其他人見大勢已去,主動避其鋒芒。
“王上,房将軍差人送來急件。”宮人此時匆匆來禀。
軒昊初帶着人離開前,看向吟長吩咐道“回狄府。”
看似驅趕實則強勢庇佑,他仍是面面俱到溫文爾雅的君王,今夜力排衆議維護之舉将狄家擡到了至高點,其實吟長放任誣陷,是有意收斂王恩逐漸淡出衆人視線,沒想到反被軒昊初将了一軍。
待大殿裡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拓格滿臉憎惡的走到她身前。
“以色.誘君,一時安樂。”遣退伺候的人拓格出聲嘲諷。
狄芯予這張臉清秀淡雅,偏偏就入了軒轅王的眼,讓他不惜殿前失儀也要相護周全,以往何人得過如此對待,不過君寵終究是有限期的,拓格長于宮中,從小見慣容顔各異的嫔妃色衰恩斷,她等着看狄家摔落雲端的那日。
“那也比誘不到的強。”吟長正氣結于心,對方自己找上門她便也不客氣。
及腰墨發下的素裙侵染血色,稀稀疏疏錯落的殷紅痕迹,似全盛時的曼珠沙華,吟長膚色瑩白身形窈窕,極具凄美之感,眼尾帶笑說話時冷豔得意,就像鬼魅的新娘。
拓格被震懾但骨子裡的驕傲不容自己退縮。
“你已經害死了我父王還想幹嘛?”她怒責道。
對面之人提起還在滴血的裙角逼近而來,每一步都留下暗紅的血印。
這些年死在拓格計策中的人多不勝數,可她從未親自動手,也沒見過這樣猙獰可怖的場面,一時心中有些發怵。
“該是我問洛妃想怎麼樣。”吟長知道自己的模樣陰森,故而特意湊近對方眼前。
地面的獸屍溫度散盡,絲絲縷縷的寒意從它空洞的雙目中滲出,背部缺了大片血肉光秃秃的骨骼隐約可見,此刻側倒的身體竟然在拓格眼皮子下一霎動彈,吓得她趕緊移開視線轉身要走。
吟長在其身後冷冷喝道。
“我會奪走你所仰仗的權勢,然後瞧瞧盡失尊貴,又不得王寵的女子在後宮如何損耗餘生,讓汝也嘗嘗世态炎涼人情冷暖。”清靈之音無一惡語卻涼薄刺骨。
拓格頭也不回的奔離,吟長手中麻繩化身無頭黑蛇竄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