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喚就該知道,日後木子清隻是個後宅婦人,要幕僚做什麼,崔公子應該往朝堂或軍中效力。”吟長拒絕得果斷。
崔家世代出名士,木子清或是葉吟長,都不能與他們有交集,識破身份事小,牽扯丞相之女‘結黨’事大。
崔亦策對于這個結果早有預測,他不急不忙道。
“我會在秋闱中奪魁,作為薦帖可夠份量。”
“還是說你不敢收為己用。”他連聲索問。
吟長大可以一走了之,但這個念頭在崔亦策心裡萌生,以其頑固性情斷不會自己放棄,一定要早早扼殺。
“崔公子想做幕僚,還是有意入寰王後宅?”她知道此話對個男子有多侮辱,可不得不宣之于口。
堂堂崔家五郎,從前身殘不得不避屈深宅,痊愈後不大展抱負,謀個幕僚之位,就算她不說,日後也會流言四起,屆時他當如何自處,又是否經得住人言。
聞聲崔亦策神情平靜,再不是一激就會豎起尖刺的‘刺猬’,壓下偏激後看人待事比從前清晰萬倍。
“悠悠衆口,止絕于耳。”他不再在意從前視為性命的名譽,隻為此刻心中所想而活。
相信自己不會看錯,木子清絕不是普通女子,能得寰王親睐必有過人之處,相助于她并不會拘于宅院争寵,反而有更廣闊的天地。
“你當真是變了,變得更惹人厭。”吟長頭疼不已,話也愈加難聽。
她越是想要甩開,對方越要往上湊,收個世家公子做幕僚,自己這個寰王府側室夫人,怕要揚名中原。
“我知道你的顧慮,倘若我放棄崔家之名如何?”崔亦策心堅意絕,摒棄家門之舉都已想到了。
這般倒拿捏住吟長,三哥對崔亦策另有所用,如果他自降身份,朝堂之路走起來會萬般艱難,沒有家族根基的人,要深入朝政千辛萬苦,更别提取信君主。
“你覺得現在除了崔家姓氏,予我而言你還有什麼?”她終于轉身面對崔亦策。
刻薄的言語更加尖酸,趕不走又罵不跑,吟長便給他個機會,接受自己避之不及的局面,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秋闱奪魁,我會自證實力。”崔亦策信誓旦旦。
秋闱不是國考,可萊茵城這些年養精蓄銳人才濟濟,要拔得頭籌談何容易,且不說各世家子弟,就連寒門亦是人才輩出,與之并驅争先,未必能勝。
“拭目以待。”吟長言盡而去。
崔亦策沉思良久,盯着桌面開蓋的清茶,最後一抹綠葉悠悠沉下,他坐着輪車離開。
前塵落定,棄舊迎新。
另一邊,吟長回到清楓院,躺在樹蔭下再無睡意,徐英搖着扇子,吹來的風裡夾雜着泥土被驕陽炙烤的悶熱。
她猛然坐起,想起件事。
在徐英指引下火速趕去庫房,當初三哥先出都铎城,特意讓他帶上一箱果實,瑣事牽絆過去那麼久不知好壞。
她跨入清楓院的庫房,眼前大大小小堆積滿倉的木箱,讓人眼花缭亂,無從下手。
“去叫珊甯來。”吟長苦惱。
珊甯和若彤一路過來的,見小姐坐在庫門階梯上,一臉郁悶之色,不由擔心言。
“這是怎麼了?”
若彤見狀,略一思索,也皺起眉頭。
“珊甯姐姐,返程的行禮中可有個紅漆木箱,三尺來寬,沒有鎖頭。”她率先道出。
珊甯清點過所有入庫的東西,每一樣皆心中有數,不過經曆上次換院風波,東西進進出出,具體位置當真不詳。
“有。”她肯定,但要找出來是個艱巨任務。
吟長望了望堆積滿庫的東西,夏至最長的一日,注定勞心勞力。
清風院能用的人都來了,一箱箱往外搬,擺滿院中。
“我何時有這麼多東西?”吟長早就注意到,這多不勝數的家當,自己從未置辦過。
珊甯将手中賬本呈來,所錄書頁足足三指厚。
珊瑚鼓珠,深海鲛珠,夜明懸珠,綠松石雕珠…光各色寶珠便羅列幾頁。
“這是…"吟長語不詳盡,繼續翻賬本,匆匆過目,堪比一方諸侯的家底,卻放置随意無人看守。
“少爺有個習慣,十年不改,所見繁華之物盡收于此,特别是女子會喜歡的。”珊甯将賬冊裡對應的物件一一點過,除了那隻碧簪皆有載錄。
這些本來就是小姐的,日後便交還給她處置。
吟長想起坊間莫須有的傳言,說寰王在邊境大肆斂财,原來‘罪魁禍首’竟是自己。
不過謠言終是虛妄,僅憑三哥身後徐家,就沒有斂财的必要。
“先找東西。”她看着一擡擡搬出來的珍寶,又過去個把時辰,還是沒有尋到。
難處在于雪域帶回的箱子,因為紋飾太過惹眼,當初都嵌入了大箱之内。
如此,若箱子放在庫房最裡間,他們要将所有東西都打開一遍。
“小姐先回去休息,我來盯着。”若彤見她精神不濟提議。
吟長哪裡還有心思去休息,這段時日過得太安逸,如此重要的事都能忽略。
“不打緊。”她在一旁坐下,昨夜宿醉确實有些不适。
随後,清楓院中所有人從午間忙到入夜,終于找到雪域帶回的三尺木箱。
若彤上前打開,内裡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拿過來。”吟長看若彤反應,仍不死心要看一看。
不等若彤抱起臭氣熏天的箱子,徐漪先一步将其端到小姐跟前。
黑乎乎的果實看不出原來品貌,表面一層全都腐化了。
“倒出來。”她接着出聲。
徐漪擡起箱子,将東西全部傾倒而出,底部忽而滾出幾顆土色果實。
吟長欣喜,蹲下身去挑揀,若彤也一并上前幫忙,珊甯急忙讓人打水來清洗。
“等等用泥土擦拭幹淨即可。”她在汕山獨居的那些年,也會在屋前屋後栽種,比起眼前衆人,略通種植之術。
幸存的果實并不多,整整一箱隻餘十幾顆,留給她們培育的機會少之又少。
“府中可有善培育者?”吟長問。
這東西從阿定斯帶回雪域,再輾轉到西北已然生命力頑強,所以一定要栽種起來。
珊甯管理内務多年,搖了搖頭,寰王府名下沒有遊玩的莊子,也不自種菜食,當真難覓人選。
“或許孫家有辦法。”徐英看着小姐手中從未見過的東西,思索着回答。
孫家祖業就是農桑,代代相傳定然比其他人專長。
吟長心中浮現東坊内的那個身影,培育新種之事不能聲張,明面上與孫家合作肯定行不通,孫耀邈作為孫家嫡子長孫,手下或許有能人可差遣。
“若彤你去找曹言,讓他盡快給我們牽個線。”眼前與孫耀邈有私交的隻有曹言,讓他出面可攀幾分交情。
“好。”若彤應下,匆匆出門。
看着她離去,徐漪站在院中的身影越發孤寂。
曹言辦事得力,夜裡送來了信,明日在餘陽樓約見孫耀邈,順道言明其人性情嗜好,以及各種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