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事了,吟長沒回寰王府,與徐英入了市集,蒼玉樓前依舊人流湧動。
吟長看了看想改日再來,還未挪步掌櫃迎了出來。
“夫人,這邊請。”一位四十餘歲的男子行禮道。
他看起來有些面熟,應該是在三哥書房中見過,便跟随着入蒼玉樓。
室内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處處透着古拙淡雅,盡顯歲華沉澱。
此時,大堂中很多人在挑選飾品,她們沒有停留,直接上了樓。
三樓清淨得多,五六位貴客在試首飾,都是面生的小姐夫人,吟長沒有寒暄的打算。
“夫人想要看些什麼?”掌櫃親自留下伺候。
他身上衣裳熨帖得平平整整,為人處事卻不古闆,笑臉很是親切,天生的生意人。
“男子所用的玉帶鈎。”她緩緩道。
吟長醉了一夜酒,夢回在雪域商會酒後無德,彼時情至深處,三哥曾将白玉帶摔了。
上次搬過主院,發現那條破損的腰帶藏于櫃中。
玉碎之意總歸不好,她此行想另尋配飾,補齊所缺。
“好。”掌櫃去庫中拿。
最近貪嘴的習慣越來越顯露,吟長拿着桌上的糕點嘗了嘗,清清淡淡的桂花香萦繞口中,香甜合宜,口感軟糯細膩,讓人愛不釋手。
想讓徐英一同坐下吃,在外頭丫頭顧忌禮數沒有聽話。
待察覺周圍人有意無意看向自己時,面前糕點盤子空了半數。
吟長取出絹帕拭拭了手,無聲淺笑,向她們點點頭。
大家紛紛颔首以應。
突然一位夫人走近而來,隔着五步之距行禮言。
“見過寰王府木夫人,我是江家長媳黎氏。”她款款伏身,儀态端正,進退有度。
徐英一眼認出對方,萊茵城提得上名的江家,自然隻有江祎老将軍府,眼前人是江然的長嫂。
出于禮節吟長起身,若是寰王妃自然無需回禮,可此時吟長也隻是個側室夫人,人家既然主動來招呼,也該禮尚往來。
“江大夫人。”她笑着稱呼。
黎氏坦然應下。
蒼玉樓少說搶了賦彩閣大半生意,黎氏非但沒有不平,反而對待吟長很是親熱。
“能否與木夫人聊一聊?”黎氏是個爽快人,說話做事不善遮掩。
如此直來直往的行事,合了吟長性情,她含笑點頭,大方請對方入坐。
三樓上還有幾位小姐,都是仰慕寰王之名而來,聽聞王府新夫人,平日都是素潔淡雅的行裝,便以為寰王偏喜那般模樣。
今日她們穿着打扮皆效仿一二,不成想沒見到寰王,先偶遇了新夫人。
此刻與自己身上的素色相比,木夫人嬌若春花,而她們慘慘淡淡失了顔華,不禁羞愧,往自己的位置内躲了躲。
這邊,徐英替黎氏斟上茶,防範着退到一旁。
“江大夫人有何事?”吟長道。
黎氏輕抿口茶,她比江然大了十餘歲,為人沉穩平和,嘴角處有個梨渦,笑起來平易近人。
等放下杯,才慢慢開口言。
“前些時候江然言行沖撞了您,我這個長嫂來替她請罪。”黎氏面露慚愧,神情頗為難。
江家人泾渭分明,有江然那樣嬌縱的小姐,也有對錯分明的兒媳。
“無需,我沒放在心上。”說起來吟長還要感謝江然,不然孫耀邈那邊,沒有那麼順利談攏。
江然愛慕三哥,自然受不了冷情之人突然有了夫人,雖幾次挑釁,但無傷大雅。
“今日得遇,我還想和木夫人交個底。”黎氏忽而正色道。
她嫁入江家十載,深知公公與江姓各兄弟為人,也聽聞了軍中寰王待木夫人的傳言,心領神會,木子清在殿下心中決不是個妾那麼簡單。
江然不死心,肖想寰王妃之位,可殿下過往從未給出去的名分,如今有了心儀之人,更不會輕易讓旁人染指,假使一意強求惹他厭棄,江氏衆子弟如何處世。
“江家之女,決不會争寵于寰王府。”她率先表态。
意外之舉,萊茵城想入寰王府的女子多不勝數,言明自家小姐絕不争寵的,黎氏還是第一個。
“你緣何這樣想?”吟長開門見山問。
世家向來依賴聯姻穩固關系,她還以為江家這樣世代戍邊的将門,日後定會為江然出頭,謀一席之位,沒想到他們立場清廉。
“因為寰王殿下。”黎氏正色敢言。
寰王何許人也,婚姻之事不會容人幹涉,除非心甘情願,否則就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人如願。
這麼多年他未能對江然動心,日後更不會另眼相待,江然為情所困看不明白,哥嫂們卻心知肚明,嫁個心不在她的人并非好歸宿,更不能讓她被嫉妒蒙蔽,誤入歧途。
由家中出面,斷了這個念想,時長日久慢慢走出情傷,萊茵城内隻要她不再執着寰王,江家能保其一生安愉。
“因為三哥。”吟長欣賞的看向黎氏。
她不單張弛有度還十分聰明,既表明江家态度,話裡話外又言及到淩瞿生的好。
“不錯,男子及冠就可大婚,可殿下過了這麼多年仍孑然一身,直到您出現,我才知并不是春風不解意,而是未逢解語花。”說這話時,黎氏隐含笑意。
吟長沒有因為她的奉承動容,卻對‘孑然一身’有了興趣。
“你莫要騙我,男人那有守得住的。”她胡亂抱怨,像及了閨中密友私論各自夫君。
黎氏受她蠱惑便也放開了,将頭湊過去埋怨自己夫君一番,不過江家規矩甚嚴,倒沒出什麼無分寸的事,就是難免被莺莺燕燕惦記。
“黎姐姐,你跟我說句實話,殿下之前真的沒有其他夫人。”吟長脫口而出。
黎氏出嫁前是家中獨女,未聽人喚過一聲姐姐,嫁入江家後父母相繼離世,如今連姓氏都少有人喊了,這聲黎姐姐叫到了她心中,忍不住鼻酸。
投緣投機,不到半個時辰兩人相熟起來。
掌櫃挑選了東西不敢打擾,候在一邊等她們說完私房話。
“當真從無。”黎氏撫着胸前起誓,說得真心實意。
答案早在吟長腦中,有此一問不為證實其他,隻看黎氏如何應對,若她行離間之舉便不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