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居高臨下,原本寬闊的身形罩着黑狐大氅,更具壓迫感。
光亮被突然隔絕,紀雲瑟一下看不清他的臉,但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麼和善之色。
她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眨了眨眼睛,疑惑道:
“世子為何這麼問?”
晏時錦抽動着鼻尖,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氣,就是這個味道,她給太後用的藥油。
今日一早,就有羽林衛來報,禦花園的禦湖上漂着一具男屍,死的是長春宮的首領内監來順。
後宮發生命案,又是夏賢妃身邊的人,羽林衛頗為慎重,晏時錦剛接手京衛司,便決定親自調查。
有仵作驗屍,說來順死于溺水,但死前卻毫無掙紮的迹象。
晏時錦覺得蹊跷,便讓仵作細查,果然,在屍體的口鼻内,發現了殘存的極少量的異物,經太醫鑒别,高度懷疑是與□□已融合的迷藥粉。
也就是說,來順是被人迷暈後,扔入禦湖溺水而亡。
經過詢問,來順并非善類,這些年在宮裡仗着是夏賢妃面前的紅人,欺辱過的人不少,故而通過找出有殺人動機之人來排查兇手,十分困難。
昨夜雨大,禦湖邊的腳印亦沖刷了個幹淨,但幸好,羽林衛很快找到了來順出事的第一現場,是禦湖旁的一間抱廈。
兇手其實已經很小心了,現場并未留下什麼明顯痕迹,隻有來順身上的一粒盤扣,掉落在隐蔽處,但羽林衛隻憑這個,卻無法鎖定真兇。
直到晏時錦親自到那間屋子裡查看,或許是雨天氣悶的緣故,有殘存的氣味留在那間平日裡無人入内的狹小房間,一縷熟悉的藥香湧入鼻尖,雖十分淡,但素來各個感官敏銳的他,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
是太後最近常用的藥油味。
若說是出入壽康宮的宮人身上沾染到這種氣味亦是有可能,但僅憑發膚衣裳上殘留的味道,不可能在空氣中停滞那麼久,除非,兇手身上的藥油味本身就很重。
那就隻有兩個人,太後,和眼前這位随身攜帶,而且雙手浸染了藥油的女子。
晏時錦目光如炬地掃了過來: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昨晚,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紀雲瑟想過自己第一次做這種事,很有可能留下馬腳,也做好了被問話的準備,但沒想到來得如此快。
她穩住心神,慢慢适應光線,看清了男子的一張臭臉,淡笑一聲:
“世子此言何意?”
“昨日,我見了太後便回了毓秀宮,是周嬷嬷親自派人送我回去,然後就歇下了。”
男子眸如點漆,靜靜地看着她,紀雲瑟垂眸,腦海中飛快地過了一遍昨夜的細節,确定沒有留什麼破綻後,鎮定自若地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晏時錦将她雙眸中的心虛和算計盡收眼底,已經确信,此事與她有關,他向前逼近了這女子一步:
“你以為,現場沒有留下痕迹?”
紀雲瑟聞言心中一緊,但她不動聲色,故作疑惑道:
“世子您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現場?”
她打定了主意,一口咬定此事與她無關,若是真逼她,這種性命攸關的事,隻能求到太後面前了。
晏時錦眯起雙眼,他不是不知道這女子的打算,定是想着東窗事發就找太後的庇護,但他絕不會讓她得逞,他冷聲道:
“你可知,京衛司的戒律房,有數百種刑訊用具用來審問嫌犯,專門對付不說實話之人。”
他看了一眼還想繼續裝傻的女子,不想與她多言,直接挑明:
“禦湖邊的抱廈,房内殘留的藥油味,跟你給太後用的一模一樣。”
“接下來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紀雲瑟不禁暗暗叫苦,不錯,她昨日給太後推拿之後,沒有淨手,就直接跟丁香過去了。
千算萬算,竟沒有想到這一條!
“藥油味?”
她擡手聞了聞,似明白過來,不解道:
“世子的意思是,憑我身上的味道,就斷定我去過什麼不該去的地方麼?”
她取出身上的小瓷瓶:
“此藥油有理氣安神之效,正是因為加了一些芳香類的藥材,本就氣味濃馥。”
她走近了一步,刻意湊前在男子的胸口處吸了吸鼻子,道:
“世子常入壽康宮,身上也沾染了,怎麼單單懷疑我呢?”
晏時錦對她的突然靠近猝不及防,迅速後退一步,厲聲道:
“你還狡辯?”
他耐心耗盡:
“你既冥頑不靈,跟我去京衛司衙門走一趟吧!”
在他動手之前,紀雲瑟飛快地繞到他的身後,關上了門。
對上男子轉身看過來的愕然的神色,紀雲瑟淺笑一聲:
“世子何必如此?”
她又往前向他靠近一步,擡頭看着他:
“若是你真的想拿我,為何會獨自一個人來問我呢?”
“其實,你想幫我對不對?”
紀雲瑟心知這位聲名在外的國公世子不是吃素的,既然瞞不了,不如直接面對他!
她仰頭看着他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世子也是嫉惡如仇之人。”
“你是不是也覺得來順該死?”
晏時錦已經問清楚了來順素日的行事為人,大約就猜出他被殺的原因,必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他早已吩咐封鎖已查到的來順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