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已被鏡子揭露,他就是想裝模作樣地高興應下、當一個好師兄也無濟于事,于是幹脆抿着唇,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
大師兄讨厭她。石映心照到了,一瞧見她,大師兄的腦子裡就罩了一層陰沉的雲霧,有些像師父讨厭蔥花,她讨厭香菜,一看到就提不起勁來……也不完全一樣。
可是為什麼呢?她奇怪地想,她明明沒和大師兄說過幾句話。
大師兄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對師父說:“師父,徒兒有個主意,既然小師妹現下已于凡人無異,不如就按七曜日一輪,即日起送她去上堂課,日火木在我這住,月水金去二師弟那住,至于土日,便讓她陪着師父,如何?”
慕雲想了想,這安排倒也合理,新弟子進門總是要上學堂的。先前是放心不下,孩子與凡人不同,瞧着十歲的模樣還不識字,好奇心旺盛,每天都要照她兩次,不管她在吃飯睡覺還是單純發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照什麼。
她對他人的七情六欲感知似乎比常人敏銳些,時不時盯着人看一會,冒出一句“師父想睡覺”“師父想吃甜甜果”“師父想偷懶”;慕雲分不清她是察言觀色得出的結論,還是和那“照”類似的技能?
小徒弟的法術到現在還是個沒解開的謎啊。
送她上學堂,讓她多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對一個能照七情六欲的鏡靈來說……也許是件好事?
慕雲斟酌好便不再猶豫,一點頭道:“行,我現在就送她去勤學堂,你在洞府裡收拾個屋子出來,今日放堂後記得去接她。”
明易揚起一個标志的微笑:“好。”
于是石映心就過上了上學堂的日子。練劍時跟的是明易的班,也好讓他照料一二;其餘的大課,比如思修課、國文課,算術課等等跟的是百花大班,大班裡就學什麼的都有,練劍煉丹畫符的、各個師門的弟子都在。
第一天去百花大班上思修課,石映心表現出了十分的好奇。
百花大班有二十四号人,她第一次和這麼多人共處一室,突然覺得自己一日照兩回的技能稀罕起來,轉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斟酌着想要照誰呢。
慕雲沒搞清楚,但石映心自己很明白,照了人之後雖能切身體會到那人的心中情愫,但隻是感同身受,卻不知道他心中具體想了什麼、要做什麼;如果她要知道,必須讓“鬼”上身(這是師父的說法,映心借來一用)。
可師父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了:不準亂照人、更不準鬼上身!
石映心瞅着班上二十三個人頭,二十三張神态各異的臉,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在胸膛裡跳舞,她捂住嘴巴防止它跳出來,心裡想着,這是不是就是小人書上寫的“心跳如鼓”“蠢蠢欲動”呢?
師父說不準……
據她觀察,不準的意思就是做了之後受罰就好了——要是師父不知道,就沒有了懲罰她的人。
石映心很明白。
她轉頭看向坐在她邊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的女弟子,瞧見她嘟着嘴巴,面色是不高興。
為何不高興呢?
石映心眨了下眼。下一秒她也身子一傾——趴到桌子上了,嘟着嘴巴嘀嘀咕咕起來:“好煩,不想上思修課,無聊煩悶至極!我的話本還沒看完呢……”
石映心回過神來,看見那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弟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坐起身來,原本煩悶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這位同門,你也喜歡看話本?!”
喜歡看話本是怎樣的感覺,石映心并不太清楚,她想了想說:“我看我師父買的小人書。”
“我也愛看小人書!”這麼說着,她從書案下的抽匣裡拿了一本話本出來,打量着堂前教書的夫子還沒到,偷摸往她懷裡一塞,“這本可好看了,看過的同門師姐妹都說好!我借給你看——”
石映心接過話本,書衣上寫了幾個大字,正好她認識:“基礎符箓大全。”
“欸~你怎麼怪憨的?”女弟子湊過來,把包書皮打開,露出此話本真正的書衣,“我與師兄的二三事。”
石映心目前看的小人書,都是慕雲特地給她買來的孩童啟蒙圖畫,哪裡見過這樣說什麼“二三事”的書呢,她不禁疑惑:“師兄?”
“是呀,哪個門派裡沒有一個驚才豔豔、道骨仙風,叫無數弟子仰慕的夢中情兄呢?所以這類的話本分外暢銷!”這位同門說着說着,面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就像我們歸壹派的明易師兄……你定也知道的!”
石映心聲線平闆:“我是知道的。”
這時候學堂忽地安靜下來,是教思修課的夫子從門口進來了,講小話的弟子們紛紛收斂了一些。這位同門姐妹連忙壓低聲音說:“既然我們有同席之緣,還都愛看話本,不如互通姓名,交個朋友?你叫什麼?”
“石映心。”她把腰間的令牌拿起來給她看。
“好名字。我是曾換月。”曾換月朝她一笑,圓圓的杏眼很可愛,“偷天換月的換月,你知道偷天換月是什麼意思嗎?我也是在話本上看到,就是……”
她似乎想解釋一下,但夫子已經開始訓話了,曾換月被夫子嚴厲的一聲“肅靜”給吓了一跳,縮了縮脖子,連忙裝模作樣地端坐好。
石映心盯了她幾瞬,收回了視線,面色略有些沉思。
……曾換月。
前邊兩個字怎麼寫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