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李湍陪同他父親的側室金氏前往外祖家拜訪。金氏單名一個“妩”字,原是張氏夫人的陪嫁丫鬟。張夫人病故後,李策以李湍年幼失恃為由,納金妩為妾,命其撫養元配之子。金妩持家有道,将府中中饋料理得井井有條,數年辛勞,未曾有過差池。李策長期鳏居,無心續弦,金妩便幾乎成了将軍府的女主人,内外無人不敬她三分。
李策位極人臣,非昔日可比。張氏夫人病故後,張家有意再嫁一女,欲續秦晉之好,卻被李策婉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或許是因為李策對張家前倨後恭的勢利行徑不滿,也可能是因為張家雖為書香門第,實則人才凋敝,家道日衰,早已不入大将軍法眼。二十歲的李策固然要夠一夠才能與之相配,大将軍卻可對其不屑一顧。
然而這世上多的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少的是雪中送炭,濟困扶危。即便李策對嶽家冷眼相待,張老太爺也可捏着鼻子認金妩為養女,年年邀其回門探親,排場倒比自家姑娘還隆重。
李湍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他的生母雖在他記事前便故去了,但他長大懂事後仍很惦記與母族那邊的情分。即便李策從不踏足張家,他也常随金氏登門請安。
他記着他母親的閨名是一個“拂”字,她未出閣時居于西廂,院落中紮了一架秋千,院外有一株榆樹。
李湍每每到外祖家,很愛在這裡小坐。
金氏大字不識幾個,在家一向隻會聽戲,但到了這裡,總要念叨一句:“煙柳飛輕絮,風榆落小錢。”
金氏規矩本分,從她開始撫養李湍時起,便隻教他叫自己“姨娘”。
李湍漸漸長大後,知曉了自己年幼失恃的事。他有段時間愛向人打聽他母親生前的舊事。父親缺乏耐心,語焉不詳。外祖則泛泛而談,隻說她如何賢德慈愛,如何福薄短命。反是姨娘能娓娓道出幾件趣事。
李湍心裡明鏡兒似的,他這位年近古稀但仍精神矍铄的外公是個拜高踩低的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