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嵌着産自西域的大顆寶石,即便是在室内,依舊熠熠生輝。
上一次,他賞的是黃金;上上次,是一個水色極緻清明的玉镯。
謝煊性子清冷少言,但每次完事後賞賜都沒落下。
不過,她卻從未收下過。
“姑娘快披上外衣,莫要着涼。”身側早有侍女候着。
這侍女喚作凡蕊,是這處别院的管事丫鬟,伶俐貼心道,“轎辇已經備好在後門,您慢些。”
程時玥點頭謝過,在她幫助下穿好外衣,又将披風攏在手上,出了門去。
按理她應該是順着這熟悉的回廊一路向前,回到方才來時的後門口。
隻是路過主屋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凡蕊在身後還未來得及阻止,程時玥便已伸手推開了身側的屋門。
謝煊正獨坐在屋内,低頭研讀着一本古籍。
“延慶,添茶。”他未擡頭,偌大的屋内,隻有他清如折玉的聲音回蕩。
程時玥深吸了一口氣,輕輕走過去。
伸手為他添茶,眼神卻不自覺地落在他身上。
謝煊生得着實出衆,面如白玉,眉骨深幽。此刻是剛沐浴過,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身後,随意散了兩縷在書頁之上。
太子的天人之姿,在京城貴女之間心照不宣。但容貌僅僅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這位女皇的嫡長子,五歲誦《論語》,八歲通琴藝,十四歲随軍平定匪患——
這樣的人,注定如雪域寒山,隻可遠觀峰巒。
将茶水斟好,程時玥端至他跟前。
直到她纖細身材在案前投下淡淡陰影,謝煊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
他眼中似有一絲意外。
“是我,殿下。”
謝煊微微颔首,卻并不說話,似是知道她有話要說,在等她主動開口。
程時玥鼓起勇氣,道:“殿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淡淡的聲音傳來,他的眼神又回到了書頁之上。
“懇請殿下……給臣多安排些公務。最好是……忙得不用回侯府。”
他的眼睛終于重新看向了她,眸中是不明的意味:“你想長住東宮?”
“是的,”程時玥說到一半,又發現似乎有些不對,于是連忙改口道,“不是,臣的意思是……”
“想要名分?”
“不,不不不……臣早便說過不要名分……隻是下月女官入冊選拔,臣……希望被選上,往後能多為聖上及殿下分憂。”
按大楚的女官選拔規制,新入宮的女官見習滿三年,便有機會通過選拔轉正,在女官名冊上正式留有姓名。
若是能在下月的入冊選拔中留下,她便可以正式以女官身份長留宮中。
如此,便可以不用被迫聽從嫡母的話,嫁與沈家表哥……亦可常伴面前之人左右。
上首之人靜靜聽着,一言不發。
感受到氣場似乎不對,程時玥一時間有些後悔自己冒昧,“請殿下恕罪,臣隻是鬥膽提上一嘴,若是叫殿下為難,便當臣今日未曾來過……”
“想法很好。”這回謝煊很快開口了,他垂眸看着書卷,淡淡道,“……你想留任,不過是孤一句話的事,方才在池中便可直說,不必等到此時。”
“臣謝過殿下!”程時玥高興地伏地而拜。
可轉眼回味起他後半句來,便想起了方才池中的那一幕幕,臉上忽的有些潮紅。
“殿下若無别的事,那臣……今日便先告退了。”
從别院内出來上了轎,程時玥總覺得哪裡不對。
殿下對底下的人一向和善,但心思卻極為難猜,方才那一瞬靜默,似乎帶着一絲極細微的冷意。
可今日嫡母一副言出必行的樣子,叫她的确是有些急了,才會腦子一熱,去求殿下為她開後門……
好在他似乎并未真的生氣,甚至很是爽快地應下了。
心中幽幽歎氣,若不是嫡母急着将她嫁人,她是斷然不會這樣做的。
“延慶。”
“奴才在呢。”延慶自屏風一側轉出來,“殿下您吩咐。”
謝煊心裡有些打算,但動了動嘴角,最終隻說出一句:“東宮女官的名冊,你可帶着?”
“帶了,帶了,殿下請過目——”延慶呈上那名冊後,卻不急着告退,而是彎着腰,斟酌道,“殿下,程二小姐那邊,奴才早便打聽過了。這人本分,心地又善,每月還帶剩飯去寺廟旁喂貓狗呢,隻可惜姨娘多年前便死了,若是您要納……”
“延慶,你話太多。”謝煊輕皺了皺眉。
延慶連忙閉上了嘴:“是是,奴才多嘴了。”
謝煊便也不再說話。
隻是上轎坐定,謝煊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延慶方才那番話來。
自己二十有一不曾婚配,好在母皇對他婚事一貫寬泛,并不曾催逼。
但若是此番她想開口求個名分,他也并不是那不負責任之人。
要納個永安侯的庶女入東宮,想必母皇不會反對,隻是他身為儲君,該給何等位份,他需要思量一番。
方才那一瞬的靜默,便是因為正在思忖此事。
可看她開口的意思,卻似乎一心隻有留任升職?
嘴角不由自主繃了繃……再由此想到三個月前的那次荒唐,竟也是如此不真切的。
一切都還要從三月前的那場婚宴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