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上俯視桑瀾,比起尋常女子,她的個子更加高挑,眼中是野慣了的桀骜不馴,披着的狐毛大氅遮掩了她些許鋒芒。
那日雪夜中,他坐在屋脊上,看見桑瀾帶着貓兒面具輕輕越入院中,俯身撿起鐵鍊…收回心神,衛安晏好奇,小野貓沒察覺出,他已喚出她的真名?回公主府回來後,他想起端親王府在玉溪鎮打聽阿蘭姑娘的事情。
眼前不是小野貓兒,他衛安晏三個字倒着寫。端親王府能放她出來亂跑,看來她是恢複内力了。
桑瀾轉身就走:“不說拉倒。”
衛安晏調轉馬繩,跟上她:“桑瀾,我送你回去。”
“不回,小柳的妹妹丢了,我要替她找妹妹。”
桑瀾大步向前,并未看見少年長睫下浮起戲谑的神色。
“你一個小姑娘,能幫什麼忙,别胡鬧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桑瀾聽這話尤其不順耳,一時沒忍住,回頭怼他:“衛小侯爺手别伸太長,我怕忍不住給你剁了。”
這語氣,衛安晏越發地笃定,桑瀾就是雪夜裡那隻撓人的小野貓兒。
他也不說話,慢慢跟在桑瀾後頭。
桑瀾被他跟煩了:“你的馬,你的刀,你的盔甲都太顯眼了。”她竄進人群中,沒了蹤影。
跟在兩人身後的金吾衛偷笑出聲,他們的衛小将軍,邊關的活閻王,回京城還會拿一個姑娘沒辦法。
“衛将軍,那姑娘跑了,你怎麼不追?”
衛安晏擡頭看見旁邊的成衣鋪子:“擔心她,不如擔心你們,京城丢了三十來個孩子,其中不乏朝中大臣的孩子,還不去查。”
桑瀾聽賣燒餅的大叔說,馄饨攤早上推着個大車來,早上旁邊鋪子缺闆凳,都是管馄饨攤借的。那大車的車廂空了,可不就能裝下幾個孩子了,她一路問到了西南門。
出城前,路過寫信書生的攤位,她提筆寫了兩封信,又花上幾個銅闆,找了兩個孩子送信。
比對着半截扁擔上的淤泥,她一路尋到城外江邊的蘆葦蕩。
等換了一身行頭的衛安晏找過來時,雪地上的血迹絆住他的腳步。
心神一緊,小野貓受傷了?
“衛小侯爺,我在這。”
熟悉聲音從樹上傳來,衛安晏擡頭望去,藍衣少女帶着熟悉的貓兒面具,她踩着樹幹,一路滑下來,指着遠處道:“三條僞裝的漁船,船頭船尾都有持刀的歹人守着,河岸上藏着三個望風的點。以這棵樹為北,東北方向兩裡處有人,正北方向一裡處有人,西北靠北三裡處有人。”
“你哪裡受傷了?”
“我沒受傷,談正事。”
他凝眸微眯,不容置疑的聲音再問:“地上的血迹哪來的?”
她指向大樹身後。
“蓮笙。”衛安晏快步走過去扶起昏迷的少年,單薄身軀蓋着桑瀾的狐毛大氅,他問桑瀾,“你發現他時,是何情形?”
至于其餘被腰帶捆起來、被打得鼻青面腫,此刻正昏迷的幾名漢子,他沒有施舍一個眼神。
“我剛到這裡時,看見這群人背着你弟弟走,他們的口音不似京城人,我擔心他們綁架你弟弟,所以将他們打暈捆起來。不太聽話的,我下手狠了些,地上的血是他們身上的。正好你要來,我也沒着急送你弟弟走。我檢查過,你弟弟隻是被下了迷藥,沒傷。”
想起收到的那封信,在京城很難找出第二個小娘子能寫出那狗爬的字迹,衛安晏扶着慕容蓮笙:“桑瀾姑娘,能否幫我送他回鎮遠侯府?”
“不能。”桑瀾看向船隻的方向,“他是你弟弟,眼下性命無憂,當然是你管咯。”
衛安望着眼前的藍衣少女,小野貓不記得蓮笙了?當初,為了救蓮笙,小野貓拼了命。還說自己對蓮笙不好,她就帶蓮笙走。先前,他還當作是桑瀾假裝不認識二人。如今,桑瀾疑惑的語氣,她是真忘了。
黃禦醫是宮中老人,自然不會透露昭和公主府之事。但昭和公主遇刺之事,聖上震怒,公主府的侍衛統領直接被革了職。昭和公主日日去學堂,看着不像受傷的樣子,那黃禦醫隻能是去醫治桑瀾。
他大概推測出了事情的緣由,桑瀾走水路回京城,路上遇到了被刺客追殺的昭和公主,與刺客搏殺時傷到了腦袋,失憶了。
“他們以大葦莺的叫聲為信号。連叫五聲是人來,三聲是人走。”
從玉溪鎮離開,至今一月有餘。桑瀾身上的舊傷連同新傷,不一定都好了。衛安晏道:“金吾衛辦案,閑雜人等通通回避,桑姑娘,不要多管閑事。”
桑瀾愕然地看着翻臉不認人的衛小候爺:“我跟你說了關鍵消息,你轉頭就趕我走。”
“你不走,我就把你捆起來送走。”衛安晏将慕容蓮笙放在樹下。
“有病。”
桑瀾轉身就走,脖後一道迅風襲來,她向下一蹲,一隻手臂從背後伸來托住她的腰,一隻手臂将她的脖頸鎖住,她被人禁锢在懷中,潮熱的氣息吹到耳垂,癢意讓她身子一抖。下意識地,她用頭猛然往後一撞,聽見身後男子悶哼一聲。
“衛安晏,放開我妹妹。”
身前環住的手臂松了,桑瀾再用力踩了身後之人一腳。
看見來人,她本想脫口而出蕭北辰三字,但念及有外人在:“蕭,表哥,你來了。”
大拇指擦過臉上的鼻血,衛安晏朝蕭北辰行禮:“端親王世子,令妹幹擾金吾衛辦案,我出此下策,還望海涵。”
“若不是小瀾花費半日功夫,恐怕衛小侯爺也沒那麼快查到這裡。”蕭北辰解開身上的大氅披在桑瀾身上,語氣責怪,望着少女的眼中流露出贊許,“為何不帶着府兵出來,你若有事,我該如何跟母妃交代。”
桑瀾小聲在蕭北辰耳邊低語道:“蕭北辰,你信我。我從拐子窩裡殺出來,對付拐子,我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