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笙進京不過兩月,就對京城内幕知曉如此多,應是封屠将軍之故。
封屠将軍膝下無子,曾言蓮笙過繼之事。那時,姑姑與姑父琴瑟和諧,對蓮笙看得緊。封屠隻能退而求其次,收了蓮笙為義子。兩月前,封屠将軍因涼州軍械案觸犯聖怒,“自請回鄉”。
“三年後,我會離開京城,前往涼州。若是表哥在京中遇難。”
“打住。”衛安晏帶着酒氣的手捂住他的嘴,低聲說,“你還想造反不成?行了,我是哥哥,從前是鞭長莫及,不知你吃那麼多的苦。若我在京,我定将那小畜生投湖。非你一人與那家人有仇,而是那家人與鎮遠侯府有仇、與青州衛家有仇。”
兩兄弟靠在一處,像極了小時候。
慕容蓮笙微微一笑,衛安晏跟着大笑。
但蓮笙接下來的話,讓他笑容一滞。
“表哥,在玉溪鎮、京城外,我聞到了薄荷香味,兩次遇險都是阿蘭姐姐出手救我的吧。蓮笙想問,表哥,是否心悅阿蘭姐姐?”
衛安晏想起第一次窺見桑瀾的真容,桑瀾問他想不想吃柿子,為摘柿子落入他的懷中…第一次與桑瀾相識,任憑誰都會被她的善意打動。
至于蓮笙說“為親者,阿蘭姐姐盡全力庇護”,他也曾瞧見桑瀾為找婢女的妹妹而四處奔走,手刃拐子後,特意擦幹臉上血迹,再去抱孩子。
她真誠而勇敢,強大而細膩。
他隻是個凡夫俗子,做不到不動心。
衛安晏坦然地承認:“是,我心悅桑瀾,想與她執子之手,白頭到老。”
慕容蓮笙遞給他一杯冷茶:“表哥,阿蘭姐姐不喜歡你。”
“現在,她不喜歡我。”衛安晏放到桌上,“但總有一日,她會喜歡上我。”
“表哥,我與你直說。最難的三年,是阿蘭姐姐和菜包在我身邊。她會在院中婆子離開的時候,為我送來熱乎的飯食。小畜生與他的仆人鞭打我,她會為我上藥、送藥。天冷,屋中的碳火從未斷過。暑熱,桌上的冰食也不曾缺過,她真真切切地将我當作弟弟精心養護。阿蘭姐姐在我心中,如同表哥一般重要。我不想她受到傷害,更不想這份傷害來自表哥。”
衛安晏嘴角一僵,手中茶杯傳來冷意,他沒想到第一個反對他的是蓮笙。
“表哥的喜歡會将成為阿蘭姐姐的負擔。蘇相與魏相兩派争鬥,衛家站蘇相,魏相背後是端親王。端親王不會将阿蘭姐姐嫁給你。”黝黑的雙瞳直直盯着他,“更何況,表哥你定親了。”
衛安晏想說,他與蘇千柔是假定親,做不得數。
話到嘴邊,他又止住,注視着蓮笙的雙目:“我知道保證無用,明日,我找蘇千柔退親。”
他喜歡的姑娘,絕不會相讓他人。
*
吱呀一聲,門合上。
長劍敲擊桌案,蕭北辰坐在太師椅上,以手扶額,太陽穴處連同他的眼眶一起疼痛。
桌上擺着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條龍。
“青龍衛,你們是姑姑留給三叔的人。三叔從前最不喜世家,如今卻和世家勾連,真是稀奇。”
蕭北辰起身,斬下一人頭顱:“你們的首領死了,本世子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誰活到最後,許他自由。”他放下帶有暗紅血滴的劍,用手帕擦幹淨手上殘存的血迹。
火光耀着紫袍上的金色暗線,蕭北辰閉着眼,輕輕揉着太陽穴,聽對面牢房中的厮殺聲。
“世子,大姑娘要見您。”
蕭北辰沒動,一直等牢房中,隻剩一人站着。
那人眼中透着希冀。
蕭北辰睜眼起身:“硯雲,殺了他。”
他轉身來到一處幹淨的房間。
“姐姐,找我何事?”
蕭北芸将錢匣子推到他面前:“小瀾,她還好吧。”
蕭北辰打開匣子,金光照耀到他輪廓分明的下颚,眼底倒映一匣子黃金:“我竟不知,姐姐與小瀾相熟。”泛着金光的眸底掃向對過的病弱女子,不帶一絲溫度。
蕭北芸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半步:“小瀾送了我一雙手套,我很喜歡。”
“既然喜歡,姐姐需得日日帶上,寸步不離得才好,這匣黃金算作姐姐的酬金,姐姐帶走吧。”
蕭北芸點頭抱起錢匣,準備離開。
蕭北辰想起小瀾在洞中與他說的那些話,叫住她:“姐姐,勞煩你回去告訴楊姨娘,讓她仔細回憶,五年前,她有沒有做什麼錯事?明日天亮前,她若想不起來,我會親自幫她想回憶。”
“好。”
蕭北芸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跑出了地牢。
夜半時分,門房被她拍響。
侍女見是大小姐,側身讓她進去。
楊姨娘剛睡下,醒來聽見女兒抱着個匣子,身上帶着寒冷的水汽,開口第一句:“姨娘,你五年前到底做了什麼?”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