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趙側妃面色柔和,神情平靜,不見半分之前的沉郁憂愁,氣度更淡然雍容些,仿若雕琢打磨後的羊脂白玉,“第一次遇見後院這麼多的主子,吓傻了吧。祥雲,快扶着你阿蕙妹妹坐下,免得她腿軟栽了跟頭,賴上我們東園。”
沈蕙忙回神,扮少女活潑:“側妃取笑我。”
“我是真怕你在拜見王妃時出差錯,反讓王妃不喜。”趙側妃伸手點點她額頭,親昵道,“但幸好,你比我想象得還懂事。”
她嘴甜:“都是側妃教導得好。”
“我哪裡教導過你,分明是你姨母與段姑姑将你教得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趙側妃極愛逗她,豎起一根手指,“怎麼依舊略呆呆愣愣的,難道真吓傻了,這是幾?”
“奴婢突然晉升一等婢女,尚且未從興奮中緩過來。”沈蕙故意道,“是二,壞了,奴婢不識數了。”
趙側妃被她弄得連連以衣袖掩唇笑:“聽聞三郎優待你,讓你不用守着什麼稱呼的規矩,我這裡也是,别總自稱奴婢。”
“是,郎君我待我好,側妃待我好,我真幸運。”沈蕙從善如流。
“小小年紀是二等婢女本就惹人注目了,如今又是王妃親自開口晉升你當一等婢女,若我沒記錯,你還沒到十三歲吧。”趙側妃略感慨一聲。
沈蕙應道:“是,我今年十二。”
趙側妃目光溫和,忽然指點兩句:“我之前奉王妃的命暫且管家,雖并無差錯,但終歸有難以周全處理的事情。現金王妃回府,必會整肅府中的風氣,這段時間你需小心,别在乎眼前的一時榮辱,學那些管事們拉幫結夥、欺上瞞下的做派。”
她将重心落在“一時融榮辱”四個字上。
“側妃放心。”沈蕙在心裡細細品味着何為“一時榮辱”,忙說,“況且我受過大庫房洪媽媽的欺淩,是側妃出手警告她,我們獸房方才能安安穩穩過個節,我怎會轉而欺負旁人。”
“我快出月了,下地走動也不成問題,你少來東園吧。”趙側妃滿意地輕輕颔首,“段姑姑寫得一手好簪花小楷,行書亦是不錯,你跟随她潛心靜下來學字。記住,别在乎眼前的一時榮辱。”
沈蕙半知半解,卻乖順福身:“阿蕙明白了。”
突升一等是喜事,但被告知少去東園便叫失寵。
“側妃真疼愛她。”沈蕙走後,祥雲不免有感而發,“希望她能理解您的指點。”
“你同我在宮中時便認識,怎生還吃味上了。”趙側妃命小丫鬟拿來未做完的斜挎布包,往上縫背帶,“四娘即将回府,我一想到四娘就心軟,已心軟便容易心疼旁的女孩子。與我不相幹的人倒罷了,可沈蕙是許娘子的外甥女,她照顧三郎,功勞苦勞皆有,看在她的面子上,我願意多照拂沈蕙。”
情緒安定後,她自是寵辱不驚了,目光恬淡,舉止從容,好似因母子分離而流的淚水從未曾流過:“何況那孩子的确讨人喜歡,嬌俏活潑卻又少年老成,言行舉止瞧着不似才十二歲。”
祥雲搖搖頭:“畢竟是自幼沒娘的小孩,又攤上那麼個父親,不懂事的話,護不住她妹妹。”
“姐妹情深,真好啊。”趙側妃也許是想起了早亡的長姐,随之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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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說側妃叫我别在乎一時的榮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沈蕙能猜到表面,但不知深層,“她希望我不要得意忘形?”
“你光記住這句話了?”段姑姑停下筆,紙上字迹潇灑、鐵劃銀鈎,“側妃還命你與我潛心習字,你沒記住?”
“記住了記住了,當然記住了。”沈蕙使勁點腦袋。
段姑姑忽然叫她大名:“沈蕙。”
沈蕙警覺,腳下後撤,準備見勢不妙便逃跑:“嗯?”
“你上個月寫了幾張大字啊?”段姑姑面色不善。
“我...我......”沈蕙悄悄挪動步子。
段姑姑一拍桌面,起身道:“一張也沒有。”
“吃烤肉、吃鍋子、堆雪人、玩雙陸、逗貓逗豹子、遛狗...你甯願聽鹦鹉和鹩哥吵架,你都不願意安安靜靜回房寫一張字。”沈蕙善于逃跑,她便追着打。
“張嬷嬷救我。”沈蕙被追進下人膳房,一溜煙躲到張嬷嬷身後。
彼時下人膳房正在炖湯,雪白的羊湯裡加些小魚,魚羊鮮,濃厚的鹹香撲鼻,勾人饞蟲。
沈蕙吸吸鼻子,眼神忍不住去瞧鍋裡的湯。
若是有剛出鍋的胡餅,焦脆堅韌,往裡一泡着吃,再放些切碎的醋腌蒜解膩,定搭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