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的顧客幾乎都是有錢人,不說是頂級富豪,至少也是一隻腳邁入了上流階級的新貴。一頓飯三、五千元人民币、要預約且不具備米其林認證,坐落在主城區一個普普通通的獨棟建築裡,内部裝修精緻有品位但沒有加入任何獨創元素。綜合起來不像能吸引注重品質和格調的富豪來就餐,結果在寒香尋的營銷下,願意嘗鮮的人還是不少的,甚至有回頭客。
“有錢人的錢是不是大風刮來的不好說,但反正有錢人都不會願意承認花了錢聽不懂你說什麼。他們聽不懂,又聽完了,他們下次就還得來。”
寒香尋沒有解釋這個現象,但她的好閨蜜兼“翻譯”天不收解答了容鸢的疑惑。
容鸢其實還是沒懂,但她不懂的點在于,她的每道菜制作過程涉及的化學、物理原理講解到底哪裡沒讓人聽懂?
不過容鸢也能明白的事實是,寒香尋的法子可以持續給店裡吸引有錢人。這事兒的優點就在于,金明池樓下的停車場上每天都停滿了豪車,她往裡頭停一輛邁巴赫也不會有什麼人在意。再說和溫無缺有點張揚的作風相反,她這個車甚至不是s系列最貴的680,而是穩健且便宜一些些的580。
當然,再不違和,她停了一周,車連挪都沒挪過一寸,锃亮的車漆蒙上了一層薄灰,也是會引起别的客人注意的。有個熟客今天就在她出去上菜的時候委婉提醒她,車還是要經常開一開,不然容易壞。
容鸢點點頭算應和,回了廚房取手套的時候才想起來,她的車可不是很久沒開了嗎?她都一周沒見過她的車了。戴好了手套她才意識到對方在說那輛邁巴赫。她把車開走的時候她就預感會有麻煩,就是沒想到那個小溫總也沉得住氣,幾百萬的車說不管就不管,反而扒着她那台經濟适用型家用小轎車不放。容鸢因此都忘了她們的車還在對方手裡這件事。
也不知道小溫總怎麼處置她的車的,總不能就每天開着吧?想象了一下溫無缺穿着一絲不苟的高定,開着她的破車鑽進鑽出,容鸢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惹得專門備菜的幫廚過來送食材,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她腳邊。
“小心。”容鸢伸手扶了一下幫廚的小姑娘。
“店長,你應該多笑一下!你笑起來太好看了!”小姑娘站好了,邊把食材放在她操作台上,邊說。
“我不笑也好看。”容鸢反應冷淡。
幫廚面露難色,似乎在猶豫店長是不是在說笑。容鸢沒有管她,她們這種主打全餐套餐的餐廳,最忌諱客人上一道菜已經吃完了,下一道還在做。容鸢身為店長,工作時間唯一需要動腦的,便是在廚房觀察外頭幾桌貴客吃到哪裡了,并且掐準時間準備下一道菜。
容鸢習慣這樣,想不通的問題就像暫時用不到但可能還要用的電腦程序一樣,讓它“挂在後台”。容鸢把小溫總為什麼不找她把車換回來這個事情挂在後台,專心做菜。等這問題再次“彈”出來的時候,她正在打烊後的餐廳裡坐着,對面坐着馮如之。
“我想着你這兒開業一陣子了,是該來支持一下。沒想到值班結束過來,你都打烊了。”朱魚給馮如之開的工資,肯定是不夠她來這裡吃一頓的,但是朱魚之前給女兒的那些零花錢壓歲錢應該是夠她來獵奇一回。
“我們是預約制。而且這個吃不飽的,你還是換家店吧。”容鸢想了想又說,“你也不用支持我。”
容鸢的語調永遠那麼四平八穩,聽着就讓人覺得很冷淡,這種時候尤其是。
馮如之故意做出誇張的仿佛悲痛萬分的表情說:“哎,真是再見不是愛人,想給你捧捧場都不行。”
“我們不是愛人,也沒有分手。”容鸢幹脆地拒絕配合她的演出。
容鸢的觀點裡,她和馮如之吃過幾頓飯,上過幾次床,不能算是戀人,可是馮如之不是這麼想的。按馮如之的意思,如果容鸢不承認是分手,會顯得馮如之有點凄慘。
容鸢其實不擅長應對死纏爛打的人,如果馮如之死纏爛打的是她本人,她還有法子解決,可這種原則性的問題容鸢無法妥協。
容鸢想起了讓她和馮如之又有了交集的“罪魁禍首”寒江尋,進而又想起了那之後她把溫無缺的車開走的事。
“我們是分手。”容鸢主動改口了,她無視了對面的馮如之眼裡的亮光,說,“你幫我辦件事,你要說我是你‘前妻姐’就随便說。“她想了想又用上了寒江尋教她的口語。
“什麼忙?”馮如之沒管她态度轉變的多突然,隻是興奮自己好歹有“名分”了。
“溫無缺你認識吧?”容鸢回憶起那天晚上病房裡的情景,推測馮夷和溫無缺很熟,溫無缺知道馮如之這個人,但她倆之間認不認識她不确定,于是再向馮如之求證了一下。
馮如之點點頭,說:“認識,小溫總嘛,就是不太熟。”
“那你就不知道她家在哪裡了。”容鸢有點後悔了。
“可我知道她公司在哪裡啊!”馮如之反駁。
容鸢想了想,公司也行吧,小溫總的公司肯定有人會通知小溫總。
容鸢在自己的手提包裡翻了半天,翻出了那輛邁巴赫的鑰匙,丢在了桌子上。馮如之看着車鑰匙的車标,驚訝地目瞪口呆。
“停車場那輛邁巴赫,幫我開走還到溫無缺公司去,鑰匙也幫我想辦法給她。之後我就算你前妻姐了。”容鸢提出要求。
馮如之愣愣地指着自己,問:“我?開邁巴赫?”
溫無缺無所謂容鸢把她車開走,如果不是容鸢先耍她再開走的話,她把車直接送給容鸢都行。
但是那天坐在容鸢的小車駕駛座上氣了幾分鐘以後,溫無缺又看開了。
容鸢又不是搶劫犯,把她車開走了肯定要還的,所以這就是她們還能有交集的意思。
最後她等到第三天也沒見容鸢聯系她。明明容鸢可以問寒香尋母女倆要她的電話,可是容鸢沒打來過,她為此還把手機白名單關掉了,多接了不少騷擾電話。
溫無缺把手機系統設置裡的“靜音未知來電”功能打開,想着她堂堂小溫總可不能做主動聯系的那個。幾分鐘後她打開了微信,給備注“好大俠”的寒江尋發信息,問寒江尋要容鸢的微信号。
“寒江尋同學因為上次的錯誤已經被我沒收手機,有事你打她電話吧,她電話手表能用。”一看回信的風格就知道是寒香尋。
“能把你那個餐廳店長的微信推給我嗎?”溫無缺嘗試着發信息直接問寒香尋。
溫無缺本來放棄了,她懷疑寒香尋不會給她容鸢的聯系方式,寒香尋籌劃這個餐廳這麼久愣是把容鸢的事向她瞞得嚴嚴實實,一看就不樂意她接觸容鸢。她考慮到這點才先找的寒家丫頭,沒想到寒家丫頭的手機被沒收了,她說怎麼幾天沒聽到那丫頭的動靜了。
出乎她意料,寒香尋把容鸢的微信推給她了。
“加吧,反正加不上。”寒香尋還附上了一個做鬼臉吐舌頭的表情包。
溫無缺試了試,看到容鸢的微信添加驗證問題是一道數學題,她暗笑寒香尋吃了數學不好的虧,這有什麼難的,得意洋洋地把答案輸了過去。
兩天後她才知道寒香尋的意思,容鸢根本不通過她的好友請求。
這就一周了,容鸢也過于沉得住氣了。
溫無缺準備吩咐助手去預約容鸢店裡的位子時,行政助理先跟她報告了,樓下前台有人說要找她,是個女的。溫無缺挂了助理的内線電話。
溫無缺舒坦了,慶幸還好她沒有主動。她對着辦公室裡的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就邁着輕快的步伐親自坐着高層專屬電梯下樓了。
結果出了電梯繞到大廳前台接待處一看,馮如之正雙臂抱在胸前,有點不耐煩地點着腳,看到她便放下手,走了過來。溫無缺有點想扭頭就走,但她沒馮如之走得快,被追上了。
“诶,你這人,走啥啊?”馮如之兩步卡到她跟前,把她路給攔了,說,“我又不找你麻煩。”
“被人看到我們站一起已經很麻煩了。”溫無缺不咋高興。
“你擔心和我傳绯聞啊?我還擔心你這花心大蘿蔔影響我形象呢!”馮如之沒好氣地說。然後不等溫無缺再說啥,她果斷從褲兜裡掏了一個東西硬塞到溫無缺手裡。
溫無缺有點嫌棄沾染馮如之體溫的物件,攤開手心一看,發現是她的車鑰匙。
“車在哪兒?”溫無缺黑着臉問。
“給你停你們寫字樓的路面停車場了,你那車也太長了,真不好停。而且我看邁巴赫也不怎麼樣,油門踩到底了速度也上不去。”馮如之抱怨道。
溫無缺擡手用手勢打斷她的絮叨,笑眯眯地問:“容鸢讓你來的?”
“是啊。”馮如之有點摸不着頭腦。
“她讓你來你就來?你可夠聽話的。我說她偷我車呢?”溫無缺心裡越生氣,面上笑容越燦爛。
馮如之又不傻,說:“你自己去找她吵吧。我隻是來還車的而已,車還到了我要走了。”說罷,轉身一個百米沖刺跑了。朱魚以前說她女兒是市裡中學生田徑短跑項目的紀錄保持者,看來沒吹牛。
溫無缺也懶得繼續找馮如之麻煩,坐專梯回去了,回到辦公室往她的大辦公桌前一坐,她又抓起桌面電話打了生活助理的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