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觸碰在皮膚上的水液,一瞬間都好似成了他的手指,楚筝立刻從水中彈立起來,同時将留在身上的水滴蒸發,不留任何痕迹。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邊的人。
陸雲之在不遠處瀑布邊的石上坐着,一身黑衣盤腿而坐,漆黑的眼眸一瞬不停地盯着這邊看,對上視線,他收回原本外伸的手指,面色不改,好像控制這水流的不是他一般,唯有一雙眼眸愈發幽暗。
楚筝眼底堆起了警惕,但更多的,還是本能的恐懼。
“宗主派人來問了,”陸雲之動作不變,坐在那邊問她,“結契大典……打算怎麼辦。”
楚筝才想起來被自己丢去了一邊的大典。可是現在,陸雲之問自己怎麼辦,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個大典,還能繼續下去嗎?
楚筝還沒說話,男人就繼續補充了。
“仙門百家、六宗弟子,都還沒散去。宗主來問過幾次,要什麼時候重新繼續下去。”
那話中,隐約間透露出的意思,居然是要把大婚繼續下去了。
楚筝低着頭,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在陸雲之長久等待的沉默中,才緩緩開口:“宗主那邊,我會去說的,悔婚在我,不會牽連于你。”
悔婚二字一出,男人的眼中多了幾分墨色:“你覺得……我會怕被牽連什麼?”
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怒意與不易察覺的焦躁,不自然釋放出的威壓讓楚筝一時間呼吸都小心了一些。
也是,陸雲之哪裡會在乎什麼名聲不名聲的,若不是因為這個癡情蠱,讓他綁定了自己,他這會兒早就踏平仙門,做這第一人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楚筝在自己威壓下的瑟縮,男人氣勢收回了一些。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悔婚也麻煩,”陸雲之的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身的,往楚筝這邊走了兩步,最後站定在幾步之遠的位置處,“不若……我們就先将大婚完成。”
最後一句話,楚筝若是能認真聽,就能聽出那其中的希冀與小心,又因為沒有什麼底氣,整個人都好像繃緊了。
楚筝确實沒發現,她就算發現了,知道這所有的反應都是因為癡情蠱,她怎麼可能再有任何波瀾。
她隻是不自覺想起前世的事情。
道侶的契約解除起來其實并不難,原本就是兩廂情願的事情,無非也就是再一别兩歡而已。
但陸雲之對她用了剝離之術。
在察覺到有人強行毀契,知道無力抵抗時,自動放棄是最好的選擇。
可被陸雲之提前禁锢的楚筝做不了任何回應,身體裡的契約之力下意識抵抗,可面對的是陸雲之,那些抵抗又有什麼用呢?
無非是讓楚筝遭受神魂受損的反噬罷了。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與本尊結契。”
“就這麼解除,太便宜你了。”
“總得讓你長長記性才好。”
把她像垃圾一樣丢在一邊時,男人是這麼冷笑開口的。
明明那麼疼,楚筝卻好像哭不出來了,她第一次知道,剝離道侶的契約,原來是這樣的,那些過往的所有記憶、情感,似乎也跟着一同被剝離開來。
哪怕是她不想要的東西了,那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掏空的恐懼感,也留在了楚筝的記憶中。
楚筝死死咬着唇:“你讓我長的記性,我确實長了,”突然,她苦笑了一聲,“真的……太疼了,左右最後都是要結束的,我隻是不想,再疼那麼一遭。”
有那麼一刻,陸雲之的臉色好像變得慘白無比。
仿佛當日受那苦的是他一般。
***
大典的事情,便沒有再提了。
楚筝這會兒正在昭明殿裡,昭明殿是玉清宗發布任務的地方,當今世道,妖魔橫行,仙門以救濟蒼生為己任,對于作惡之徒,會根據凡間的求助向弟子發布任務。
楚筝不想一直待着這裡了。陸雲之不會放過她的。
情蠱不解,陸雲之是不會放過她的。
情蠱解了,陸雲之興許也不會放過她。
跑不了,她打算先躲躲。
因為最近六宗會聚的熱鬧,再加上還有不少魔界中人,弟子們大多湊熱鬧或是維持秩序了,昭明殿裡這會兒是難得的冷清。
楚筝一出現,還是吸引了寥寥幾人的目光。
迎面碰上的弟子馬上就招呼起來了:“楚真君。”
普通弟子,都是喚一聲真君的。若是各峰的親傳弟子,則會喚她師叔。
楚筝原本就很少會理會,這會兒更是多一刻也不想與人面對面。哪怕是已經重生,回到了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
她面對其他人,總會下意識回到自己颠沛流離的那時間。
渾身不自在與緊繃。
楚筝對說話的弟子隻是微微颔首示意,玉清宗的衆人們也都習慣了她這樣的性格了,紛紛将路讓開了一些,但楚筝還是能聽到他們小聲的議論,甚至有定力不足的,還會将打量的目光投向她這裡。
楚筝原本在玉清宗,沒這樣的關注度的。
當然,這關注度要說是她的,不如說是陸雲之的。比起她這在長老中平平無奇的修為,衆人更多關注她,是作為魔尊陸雲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今大典取消,他們原本就好奇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今當事人就在跟前了,怎麼能忍住不議論一番。
“楚真君。”昭明殿的管事弟子已經恭敬相迎了,“您是來看任務的嗎?”
眼裡還泛着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