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明臉色又是一黑,沉着臉把林妍拉起,一把掀開她官服袖子,便見又一層濕漉漉的袖子貼在她胳膊上,濕哒哒的殷紅色,分不清是水,是汗,還是血。五寸多長的一道傷口自尺側遠端到桡側近肘處,鮮血淋漓。拉起林妍左手,掌心又是一道血肉模糊的刀傷。
“怎麼弄的!”軒明氣急吼她。
林妍低頭,語氣也低了下來,說,“唔……是我不小心……”
軒明憤怒地壓下一口氣,瞪林妍一眼,“你速速去太醫院!”
可朝上的事兒還沒完,林妍拉拉軒明衣袖,眨眨眼睛,問他,“那殿下,這邊……”
不放楚奕,林妍決不罷休。林妍明晃晃地當着衆朝臣扇了嘉珑兩巴掌,若咬定嘉珑是大雍的公主,林妍必要一并被治罪。
軒明掃楚奕一眼,楚奕也看到了林妍身上的斑斑血迹,忙垂眸斂息,不叫軒明看透他的神色。軒明語氣不善,命道:“将這冒充大長公主的女子押下去,散朝!”
林妍松了口氣,被軒明幾乎是拖着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殿。
軒明走得快,她要小跑才能跟上,出了大殿,暮風一吹,頓時覺得全身冷透。耳邊忽然一陣嗡鳴,眼前越發昏暗……
隻覺頭上一輕,林妍昏倒,不省人事。
林妍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迷迷糊糊地睜眼,看見軒明就守在床邊上。
“醒了?”
燭光昏暗,軒明半張臉隐在陰影裡,林妍看不清他的神色。
“嗯。”
軒明是西雍的攝政王,林妍知道她在大殿上頂撞他有多過分,心虛地點點頭,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卻牽動右臂和左手上的刀傷,不禁皺眉低呼了一聲疼。
軒明沉默起身,扶林妍坐起,又給她腰後墊了個靠枕。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面無表情,林妍也不敢說話,小心地看他,一時無言。
“先吃飯,吃了飯喝藥。”軒明對林妍說了這麼一句,不等她回答,朝外面吩咐一聲,侍女便将一直溫着的飯菜送了進來。林妍剛要接過,卻又扯動右臂左手的傷口,疼的皺了下眉。
軒明看她一眼,接過瓷碗,示意侍女下去。
“哼,這會兒知道疼了?”軒明手上拿的是粥,撥動着勺子試溫度,不悅道,“我看你打人的時候那巴掌扇的可是幹淨利落,清脆響亮。”
林妍自知理虧,閉口不言,隻眼神可憐地看他,一副任憑發落的模樣。
軒明對這樣柔順的林妍發不起來脾氣。但林妍所為,實在叫人氣惱。甚至于,他下午時候接到軍報,青衣軍中分發兵器,枕戈待旦。怎麼,他的準王妃,為了那個楚奕,要與他兵變?心下驟然掀起的驚濤駭浪,當即叫軒明拍斷了欄杆。
他坐到床邊,挑起勺子,說,“張嘴。”
燭影搖曳,男子扶着傷弱的女子,安安靜靜地喂行動不便的她吃飯。從窗外瞧來,滿滿是副歲月靜好的溫馨。然而屋裡的兩個人,卻是沉默無言。
這麼默默地吃了一碗飯,灌了一肚子藥湯子,軒明收拾了東西給侍女拿出去,又坐到林妍跟前,道,“什麼時候想好說辭,什麼時候給我個解釋。”
林妍看一眼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能現在說嗎?”
軒明“嗯”了一聲,“可以。”
林妍道:“于公于私,我都不想讓這次和談出意外。”
軒明聽她繼續說下去。
林妍接着道:“雖說咱們西雍占了江南大半的土地,還有川南做後盾。可是西雍遭受混戰影響最大,而菀南卻幾乎未受波及。川南勢強不假,卻有劍閣天塹,川南象騎雖負盛名,卻過不了劍閣山脈,于西雍就是雞肋。真打起來了,誰也撈不到好處,反便宜了東雍,便宜了犬狄。”
“你今兒既用了嘉珑這步棋加碼,是與楚霖的合作出問題了吧?”林妍問他,軒明不置可否,林妍就知道她猜對了。楚奕之前安排她去做菀南安撫使的義女,足見他與菀南安撫使交情之深,甚至已有做翁婿的打算。
林妍說,“我敢笃定,楚霖的太子之位是楚奕讓給他的,隻要楚奕有心和他鬥,在菀南的地界上,楚霖必定慘敗。以前有些事情我看不懂,如今卻明白了,楚奕早就把菀南當做他的封地、他的退路經營,他在菀南積累的人脈、财富,楚霖根本猜不到。”
軒明不屑,嗤道,“你倒是把他看的高。”
這話軒明問的帶氣,林妍歎了一聲,說,“我在他身邊呆了十年。把他逼上絕路,就是把咱們自己逼上絕路。”隻不過,林妍也明白,楚奕重情,為了楚婉,為了父母手足,甚至為了她……他總是會退一步。
“所以,你就用你自己,逼我放他?”軒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