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許是不知,窮苦人家但凡生了女兒,都是大丫、二丫、三丫的叫。”牙人谄媚地笑着。
沈寶珍這才明白,原來有些女子,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見她對這個叫大丫的丫鬟有些上心,岑内琇道:“要不送到你院裡去?她能挑水,當灑掃丫鬟正合适,還能和另一個大丫做伴。”
“謝謝娘親。”
“一個丫鬟而已,不值當謝。”
【娘親?兒時我也這般親切喚娘親,現在卻連娘親長什麼樣都快忘了。如果娘親還活着,我怎會淪落至此,竟成了任人挑揀的奴婢。】
沈寶珍好奇地掃視站在下方的衆人,沒找出是誰。
“乖寶可有瞧得順眼的?”
沈寶珍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岑内琇覺得好笑。
“她們…娘親…要不都留下吧?”沈寶珍吞吞吐吐道。
牙人見得多,知曉這是嬌小姐犯了心軟的毛病,沈夫人順口應下是好,省得他各家跑,但事後若是不快,那吃挂落的就是自個了。
有時候,需要他們這些個外人,當惡人。
“沈小姐果真是菩薩心腸,見不得旁人吃點苦。她們都是家裡揭不開鍋,才賣身為奴為婢的,待沈家選過一輪,還有很多家等着挑,絕不會沒地方去。”
【尤其是長得好的,去處就更多了,就像頭戴木簪的那位,模樣身段都很符合花樓的要求,少說能賣二十兩,足夠買五個年輕力壯的丫鬟小厮了。】
頭戴發簪?
沈寶珍定睛一看,瞳孔微微震顫。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望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該死的牙人,又用這種龌龊的眼神看着我,若是有機會,定要用頭頂發簪刺穿他喉嚨!】
【還有一道視線,像是正前方投射而來,莫非……】
偷偷擡眸的崔芙,正好與沈寶珍對視上。
四目相對,神色各異。
【沈小姐?在自己家還遮面?金陵規矩這般大?】
金陵?
沈寶珍幾乎可以确定,眼前女子來自何方。
結合夢境和她的心聲,此人應是京城貴女圈中佼佼者,兵部崔侍郎嫡長女,崔芙。
居然被發賣至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外面還候着一批奴仆,沈夫人沈小姐可要一并瞧瞧?”
“将她留下。”沈寶珍擡手指向崔芙。
【她指的是我?這位沈小姐看着挺好相與,給她當丫鬟,應該不會被磋磨,罷了,就算被磋磨,我也要活着回到京城,回到崔家,拿回屬于我和娘親的一切!】
沈寶珍:!!!果然是她!
沈寶珍愣神的功夫,又一批奴仆被叫進來。
這一批看着就磕碜多了,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雖說貌不驚人,有的還吓人,但好幾個力氣大,還有個會拳腳功夫,是看家護院的好手,我們牙行好幾人都制不住他一個。”牙人說完,驚覺失言。
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和弱女子,誰會要不受控制的護衛?
岑内琇蹙着眉,露出嫌惡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将牙人連帶仆從都趕出沈家。
沈寶珍卻從一衆心聲中,辨出武力值驚人的男子。
【什麼吓人?老子臉上的刀疤是殺鞑子不小心挨了一下!還好意思說,打不過就下藥,老子現在都沒緩過勁來,有本事真刀真槍幹一架!】
【早知道當初就把那欺辱百姓的惡霸仆從也了結,就不會被他爹鬧到營中,害得将軍為了放我一條生路,擔了兇名。】
【好男兒就應該戰死沙場,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将軍罵的沒錯,空有蠻力不動腦,遲早被自己蠢死。】
【落到這步田地,是我活該,爹娘妻兒泉下有知,許是都要因我蒙羞了。】
就在牙人要帶走一應仆從時,沈寶珍再次開口。
讓他将剛提到的,有拳腳功夫的那位留下。
牙人錯愕地走到張武身側。“沈小姐指的是他?”
張武随即出列,左臉至下巴的刀疤,引得衆女眷倒抽了一口涼氣。
“乖寶,這個不行,太吓人。”岑内琇握住沈寶珍手道。
“是啊小姐,他、他不服管教,徐力都不知道能不能打過他。”沉夏勸。
“沈小姐三思。”牙人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刮子,這人要是真留下來,闖出什麼禍來,他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金陵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沈家夫婦視其女如命。
這個莽漢可不像個安分的,牙人甚至覺得他背着人命案。
有時候被他盯着,渾身血液都像凝固般,光是想想,就止不住打怵。
“你可願留下,當我的護衛?”沈寶珍回手拍了拍岑内琇以示安撫,直接問向本人。
牙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待回去,自己得将這個人趕緊發賣出去,太危險了。
順着聲音來處望去,張武看到個自己一隻手就能碾死的姑娘。
小小一隻,确實需要護衛,不然遇到惡霸,指定跑不脫。
唉。
他沒有出聲,隻點頭回應。
“乖寶,你……”
“娘親信我。”沈寶珍眉眼彎彎,宛若新月。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