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岑内琇又從新奴仆中,挑了個看起來機靈的。
讓他盯着些刀疤臉,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及時來報。
被當家夫人賦予重任的小厮領命,跟着沈寶珍一行人,來到芳菲院。
“小姐院裡要添人?”知春納悶,不是去幫夫人挑前院粗使丫鬟、小厮的嗎?
“嗯,添四個。”沈寶珍揉了揉額角。
誰能想到,沉默寡言的張武,一路上心聲沒完沒了,不是誇沈家院子大,就是譴責太過奢靡,還想着折現送到營中讓全軍上下吃頓肉。
好在另外幾個安靜得多,不然她腦子都要炸了。
“小姐,大丫來了。”沉夏脆聲。
新來的大丫,和另一個大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叫大丫,怎麼區分?”知春看向兩小丫鬟。
“換個名字?”沈寶珍喃喃。
明明很小聲,卻被灑掃的大丫聽見了,喜上眉梢,咚的一聲跪謝,另一個緊随其後。“謝小姐賜名。”
知春等人的臉色卻不太好看,因為她們都沒被小姐賜名。
這還是小姐第一次給下人賜名。
沈寶珍有些犯難,目光落在她們身後冒出的一節竹枝,想到歲寒三友,頓時有了主意。
“惜竹,宛梅。”
“求小姐賜名!”機靈的小厮主動開口,還扯了扯張武的褲腿。
張武往外走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這人什麼毛病?自己想換名字就換呗,帶上我做什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武是也!】
【這可是我娘花了兩顆雞蛋,找算命先生取的,沒想到還真入了行伍,摸爬滾打練就一身武藝。】
“青松。”
“謝小姐賜名!”兩丫鬟一小厮美滋滋,顯得剛來的崔芙和張武格格不入。
“你們倆可有名字?”不用她取了吧?
崔芙欠身:“小姐,奴婢名芙蕖。”
張武拱手:“老…小的,叫莫聲。”
沈寶珍:???也行。
芳菲院添了新人,不管是丫鬟還是随從,都感受到了無形的競争,搶着表現不說,一個個還勁勁的。
在沈寶珍看得到的地方,一片祥和,離了她,就有紛争。
她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作為話題中心,沈寶珍被吵得隻有一個念頭:都是閑的。
于是,徐力等一幹随從,以及張武青松兩人,被安排出門去尋犯了事被趕走的掌櫃們。
讓他們連本帶利歸還,耍手段牟取的不義之财,隻是挽回了沈家的損失。
那被他們蒙騙坑害的客人,就不應該得到補償嗎?
先說,裕民典當行。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沒人會将家中物件拿出來典當,更别說很多人典當的是冬衣,原本咬咬牙熬過一道坎,就能重拾舊物,可因為掌櫃起了貪念,變成死當,徹底失去。
再論,豐稷雜糧鋪。
五谷雜糧,果腹之物,缺斤少兩,實屬不該。
沈寶珍看過賬冊,大部分客人都是平頭百姓,一次買的量隻夠吃十天半月,但他們往往會隔上一月之久再來回購。
對于這個疑問,她問過鋪裡的夥計。
隻夠吃半個月的糧食,為什麼能吃上一個月?是因為家中有餘糧?
夥計說,并非有餘糧,是因為,他們在勒緊褲腰帶省着吃。
沈寶珍當時愣了許久。
她想,如果沒有缺斤少兩,或許有那麼一兩頓,他們是可以吃飽的。
她還想,如果同樣的糧食,少收些銅闆,會不會讓他們日子好過些。
爹爹的回答是,不能,因為糧價不得随意變動。
所以,最終的決定是,豐稷雜糧鋪,同樣的價格,可以買到足量冒尖的糧食。
除此之外,便是遲到的賠償了。
之所以這般行事,歸根到底,還是怕這筆爛賬最終會算到沈家,也就是她們一家三口頭上。
強取巧圖,難免幽冥之譴;枉取人财,終填孽債。
民怨,隻待一個導火索,便會徹底引爆。
她,不敢賭。
*
廣陵城中,客棧。
“你在金陵都是裕民典當行的掌櫃,怎麼到了廣陵,連做管事都沒人要?”拖家帶口來到此地,處處碰壁,生活條件急轉直下,婦人煩躁不安。
“我上哪知道去?我一說之前是裕民典當行的掌櫃,他們就問我為什麼不做了?是不是犯了什麼事?我能怎麼說?”昔日的王掌櫃,此刻情緒有些失控。
“你就不會随便找個理由應付過去?就說來這邊謀生,很難?”
“很難。他們說會派人去金陵打聽,還讓我謹言慎行,别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王掌櫃垂着頭,眼神空洞。
這番話是以前他經常對那些歇斯裡底的客人說的,現在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廣陵離金陵是近,但也不可能說去就會去。況且沈家隻是在金陵有些名氣,不可能連廣陵的典當行都要看他的臉色,你到底在怕什麼?再找不到差事,我們一家子就要被趕出客棧了!”
“閉嘴,别說了!要不是為了你們,我何至于冒險?”
“為了我們?說得冠冕堂皇,你冒險得來的銀子,都被你拿去喝花酒了,賠給沈家的銀子,還是賣掉全家人住的屋子換來的!”婦人冷笑。
王掌櫃啞口無言,抱着頭一言不發。
他何嘗不後悔,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來了廣陵才知道,沈家的典當行,根本就不止金陵一家。
在金陵,沈家除了明面上的四海酒樓、岑記布行,就沒有其它鋪子了。
可暗地裡,還有裕民典當行、豐稷雜糧鋪、數酒坊……
他以為,就這些。
現在才知道,何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