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臣不走。”
溫初瑤輕飄飄的一句挽留,足以讓盛祈年為她駐足。
“皇叔...昌兒...替我照顧好......”
“還有...殺了薄遇也和盧久辛...求你......”
水眸潋滟,語氣堅定,溫初瑤的話像極了瀕死之際的交代。
盛祈年的心髒一瞬間被扯入了萬丈深淵。
醫師說她有救的,她還醒了,不是麼?
即便不安到了極點,他還心存僥幸,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容。
“斬殺亂臣賊子,乃微臣職責所在。至于攝政王與八皇子,還請公主自己照顧,恕微臣無法代勞。”
“盛祈年。”
一滴清淚從她那瑩潤卻無光的眼中滑落,随着她消瘦的芙蓉面頰,沒入了層層青絲中。
溫初瑤氣若遊絲地喚他全名,緊接着又說出令他心碎成粉末的話。
“我活不了了......”
頃刻間,痛楚與酸澀翻湧成災,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公主,求你,求你别說...别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好麼?”
暗啞地哽咽,字裡行間溢滿了祈求與不舍,眼眶中灼熱的淚水快要決堤。
盛祈年的手握得更緊,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抓不住她了。
“答...應...我。”
溫初瑤氣若遊絲,秋波中隻剩下最後的執着。
盛祈年無法不應她,“好,我一定會的。”
話音剛落,兩滴淚水同時從眼尾低落,正好落在了溫初瑤的手指上。
愈漸冰涼的手忽而感知到了一點濡濕的暖意,溫初瑤心弦微顫,不着頭腦地輕輕呢喃。
“若是你早些同我說,或許...一切的結局...都不一樣......”
兀地冒出來的話令盛祈年怔住片刻,凝望着她惋惜含淚的水眸,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晚他突如其來的吐露心意,她聽到了。
而這,便是她的回應。
“倘若有下輩子,我會早些說的。”
溫初瑤擠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烏黑的羽睫逐漸垂落,氣息弱至虛無,“嗯...你若說了...我就..選你......”
溫熱的掌心覆在她微涼的臉頰上,他寵溺地輕笑,流落的淚水卻止也止不住。
“好,我等着下輩子,做你的驸馬。”
琉璃窗外,院子裡吵吵鬧鬧的,不知發生了什麼。
品蘭推門而入,笑嘻嘻地小聲道,“侯爺,有隻生得極好的雪鹿闖了進來,您來瞧瞧!若是能割下那鹿角,給公主炖湯喝許是極好的!”
雪鹿......
大皇子殿下最喜歡的,就是雪鹿。
瑤瑤,你皇兄來接你了,對不對?
盛祈年低下頭,不由分說地吻在了美人那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瓣上。
“去吧,瑤瑤。”
“不要忘了我,也不要忘了答應我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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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雲公主離世的消息被封鎖着,除了盛祈年和溫碩華,幾乎再無旁人知曉。
半月後,前來支援的大軍已經悄悄來到京郊附近的小鎮。
敏銳的盧久辛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也召集了自己所有的兵力,準備迎戰。
他原以為自己的部署能與溫碩華拼一拼,誰知威遠大将軍意外倒戈,盧久辛當場被射下馬,裡頭摻着令人五髒六腑痛不欲生的劇毒。
而薄遇也,則再次落入了盛祈年的手中。
見到薄遇也的那一刻,素來穩重冷靜的泰英侯上來便是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英俊面龐上。
混着鮮血的後槽牙随着薄遇也的咳嗽被吐了出來,他頹敗地趴在地上,笑容癫狂而瘋魔。
“哈哈哈哈...我原以為,你會是個正人君子。可結果呢,你與其他人有何區别?!”
“你早就惦記瑤瑤了,是不是?!明知我有冤也将我全府上下殺害,就是為了趁此機會能做她的驸馬!!”
“瑤瑤不信我,也是你在她耳邊吹風的吧?!盛祈年,你真是個歹毒至極的卑鄙小人!!”
事已至此,他還要再為此事狡辯?!
盛祈年輕嗤了一聲,收起方才的沖動,擦掉手指關節的血迹,施施然地整理着翠綠色的衣袍。
“傳攝政王口谕,罪人薄遇也,罪犯通敵,賜淩遲,就地行刑。”
瑤瑤,你的仇與恨,身上和心上的痛,我會一刀一刀地讓薄遇也加倍奉還。
一年半後的盛夏,年幼的皇帝溫昌仁順利登基,溫初瑤被封為昭雲長公主,賜婚于泰國公盛祈年。
無論是冊封還是大婚,都以溫初瑤中毒後身子不适為由沒有出現于人前,衆人皆信以為真,并沒有過于深究。
逢年過節,對長公主的問候與祝福接踵而來,盛祈年皆應對自如,毫無破綻。
在旁人眼中,他們就是一雙恩愛甜蜜的夫妻。
盛祈年沉浸于此,幾乎連自己都要騙過去了。
直到這天,他遇到了護國寺的方丈。
“不知國公爺相求何事?”
“求我妻安甯順遂。”
方丈微微施禮,澹笑道,“公爺若能讓長公主入土為安,才是公主最大的安甯。”
是,他用冰棺保存着她的屍身,不許别人來見她,更不許讓她離開自己。
攝政王與皇帝相繼來勸,盛祈年隻言,公主的魂魄已經随着大皇子離開,他不願連她的肉.身也留不住。
“我與公主蹉跎十餘年,如今終于成婚,若不能繼續守着她,我也不配為她的驸馬。”
方丈頓了頓,思忖半晌,最後無奈地點醒他。
“若不能入土為安,何來轉世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