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的法事諸項事宜已籌備得七七八八。這兩日薄遇也托病告假,溫初瑤樂得清閑。
前些時日命人趕制的兩套新衣已然完工,溫初瑤拿在手中細細端詳。皆是雪青色錦緞所制,衣袂處用銀線繡着清雅的蓮花紋樣,一男一女,式樣相契,宛如天成。
溫初瑤指尖撫過那細膩的銀蓮,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盛祈年身着此袍的挺拔風姿,唇角便漾開一抹甜蜜的笑意。
侍女泉韻瞧見了,抿嘴輕笑打趣,“公主殿下這是睹衣思人了吧?”
“哼,就你眼尖。”
溫初瑤嗔她一眼,也不多辯,轉而問道,“參湯和榛子金沙糖酥可備好了?”
“回公主殿下,都妥當了。”林籁提着精巧的食盒進來應道。
連日的陰雨終于停歇,天空難得放晴。
溫初瑤并未換上那套新制的雪青蓮紋衣袍,而是擇了一身丁香色團花紋的齊胸襦裙,發髻間一支紫晶如意步搖随着她的動作流光溢彩,更襯得人比花嬌,盡态極妍。
她乘馬車至大理寺,卻被門口的守衛告知,“禀公主殿下,少卿大人今日告假了。”
“告假?”
溫初瑤微感意外,“所為何事?”
“聽說是...染了風寒。”
風寒?
溫初瑤心頭一緊。盛祈年素來體魄強健,鮮少抱恙。難道是這些時日大理寺公務繁重,加上追查刺殺之事,将自己熬垮了?
她暗自懊惱,早知如此,該日日盯着他用藥膳滋補才是。
滿心都是疼惜與擔憂,溫初瑤當即吩咐,“去泰英侯府。”
昭雲公主銮駕親臨,泰英侯夫人古甯安雖有些誠惶誠恐,卻也并非全然意外。
自家兒子與昭雲公主兩情相悅,早已是汴京公開的秘密,盛祈年更是早已向父母表明心迹,言明非公主不娶。如今他偶感風寒,公主親臨探望,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婦古氏,參見公主,殿下千歲。”古甯安依禮恭敬參拜。
“夫人快快請起。”
溫初瑤親自上前虛扶一把,姿态溫和。
“謝公主。”
古甯安起身,垂首侍立。
溫初瑤無心客套,開門見山,語氣帶着關切,“聽聞小侯爺染了風寒?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古甯安忙回道,“勞公主挂心。祈年前兩日确是發了高熱,不過今日晨起熱度已退,隻是人還有些恹恹的,正在青梧院歇着。公主不必過于憂心。”
還發了高熱?!
溫初瑤秀眉蹙得更緊,焦心地追問,“好端端的怎會如此?可是大理寺分身乏術,累着了身子?”
“應當不是公務之故。”
古甯安搖搖頭,眉間也帶着一絲疑惑,“聽他身邊的侍衛提了一嘴,似是前幾日淋了些雨,受了寒氣。”
“淋雨?”
溫初瑤心頭一跳,柔美的眼波輕顫,“為何淋雨?”
“這...臣婦實在不知。”
古甯安面露難色,“青梧院上下口風緊得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請公主見諒。”
溫初瑤抿了抿唇,心中疑慮更甚,花容月貌上卻依舊沉穩,“無妨,本公主親自去看看他。”
古甯安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委婉地提醒道,“公主殿下乃金枝玉葉,千金之軀,如今青梧院病氣未散,恐有沖撞......”
她最憂心的是,倘若這如明月般的嫡公主在侯府染病,聖上與太子的雷霆之怒,絕非侯府能承受。
“無礙。”
溫初瑤微微彎唇,語氣和婉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本公主自有分寸。況且......”
她頓了頓,目光坦然地看向古甯安,嗓音清晰悅耳,“他本就是本公主未來的驸馬,一家人,何談連累?”
此言一出,古甯安心頭劇震,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與受寵若驚之感瞬間湧遍全身。她從未敢想,他們泰英侯府竟能有此福緣,攀上皇室最尊貴耀眼的嫡公主!
公主這番話,無異于親口承認并許諾了這樁姻緣,分量何其之重。
溫初瑤不再多言,由侍從引着,穿過侯府精巧的回廊庭院,徑直往青梧院而去。
院中果然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草氣息。
澍雨見公主殿下親臨,慌忙跪迎,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小侯爺呢?”溫初瑤問。
“回禀公主,小侯爺在内室歇息。”
溫初瑤示意林籁在門外等候,自己則放輕腳步,獨自推門而入。
内室光線柔和,窗棂微敞,雨後草木的清新氣息萦繞其間。房間陳設簡潔大氣,幾幅意境悠遠的山水圖增添了幾分文人清雅。
盛祈年并未卧于拔步床,而是半倚在窗邊的軟榻上。骨節分明的手中握着一卷書,眼神卻有些失焦,顯然心思不在書頁上。病後的蒼白尚未褪盡,薄唇也失了血色,幾縷墨發散落額前,襯得那張清隽的容顔難得地顯出幾分脆弱。
聽見門響,他略顯遲鈍地擡眸望去。
當看清門口那抹熟悉的丁香色身影時,盛祈年深邃的黑眸瞬間亮起光彩,驚訝與喜悅交織,“瑤瑤?你怎麼來了?”
他下意識便要起身。
“别動!”溫初瑤疾步上前,伸手輕輕按在他肩上,阻止了他的動作。指尖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他肩胛的骨骼輪廓和微熱的體溫。
“都病成這樣了,還起來做什麼?”她語氣帶着嗔怪,眼底卻盛滿了心疼。
她順勢在榻邊坐下,仔細端詳着他。
那雙素日裡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層疲憊的薄霧,眼下淡淡的青影更是讓她心頭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