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宣帝霍然轉身，目光如炬，緊緊鎖住盛祈年，“前次遇刺，又都查到了些什麼？”

盛祈年沉聲回禀，“回陛下，前次曲聲谷一案，線索繁雜，目前尚未有明朗證據指向幕後真兇。唯一可确證的是，刺客背後之人，以苗疆新制的蠱蟲操控四方亡命之徒為其所用。”

“蠱蟲......”

兆宣帝恍然，眼中厲色一閃，“難怪你方才堅持要驗屍。”

也難怪，祝明淑會嗅到風聲，想必是他們暗中查探時，驚動了祝氏一族。

盛祈年點頭，“正是。唯有驗明此刺客體内是否亦有蠱蟲痕迹，是否與前次曲聲谷刺客同出一源，方能厘清脈絡。”

“剖析得極是。”

兆宣帝踱步至盛祈年面前，目光銳利如刀，細細審視着他年輕卻過分沉靜的面容，“朕聽聞，曲聲谷那次，是你連同孟襄提前設伏，才保下了太子性命。你，又是如何提前得知刺客行蹤的？”

此問直指核心，帶着不容回避的帝王威壓。

盛祈年身形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他擡起眼簾，迎向帝王探究的目光，聲音平穩卻字字清晰，“回陛下，微臣...是奉公主殿下之命行事。”

“哦？”

兆宣帝眉峰陡然一挑，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絲危險的意味，“那瑤兒，又是如何未蔔先知的？！”

“微臣不敢妄揣聖意，亦不敢過問公主殿下之事。”盛祈年再次垂首，姿态恭謹卻透着一種無聲的堅持。

“不敢？好一個不敢！”

兆宣帝氣得冷笑連連，胸中怒火翻騰，“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個兩個都學會自作主張、瞞天過海了！出了這般潑天的大事，就想着把朕蒙在鼓裡？！朕看你們是皮癢了！真該一個個捆結實了，每人先賞三十廷杖......不！五十！！”

帝王之怒，雷霆萬鈞。

“微臣知罪，請陛下息怒！”盛祈年撩袍，毫不猶豫地屈膝跪地。

一旁侍立的總管太監白赫見狀，心驚肉跳，連忙上前低聲勸慰，“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啊！盛少卿他......”

“滾開！”

兆宣帝煩躁地一甩袖，力道之大，險些将白赫帶倒，他指着盛祈年厲聲呵斥，“盛祈年！枉朕如此器重于你，破格擢升你為大理寺少卿！你這眼裡，可還有朕這個皇帝？！可還有君臣綱常？！”

白赫穩住身形，扶了扶歪斜的帽子，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皇帝的袖角，聲音帶着懇求，“陛下息怒，息怒啊！少卿大人想必也是顧慮重重，唯恐打草驚蛇，誤了追查真兇的大事......”

他觑着皇帝臉色，又壓低聲音，帶着點哄勸的意味地補充，“再說了...陛下，公主殿下如今還昏迷未醒呢。若是醒來知道您......您責罵了盛少卿，依公主那性子，一着急一上火，保不齊又......”

後面的話他沒敢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兆宣帝再次甩開他，怒道，“朕罵他兩句就叫責罰了？！白赫，你這腦袋瓜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是、是您剛才說...要打五十大闆的......”白赫縮了縮脖子，讪讪地小聲嘟囔。

“滾！給朕滾一邊去！”

兆宣帝氣得肝疼，抓起案上的茶盞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勉強将那股翻騰的怒氣壓下去些許。

他重重喘息幾下，看着依舊跪得筆直、沉默不語的盛祈年，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帶着疲憊與無奈的歎息。

“起來吧。”

聲音裡已沒了剛才的暴怒，隻剩下深深的無力感。

“謝陛下隆恩。”

盛祈年依言起身，垂手肅立，依舊是一語不發。

兆宣帝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複雜，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不是那種喜歡告狀的人，對吧？”

他幽幽地意有所指，“尤其是瑤兒。”

盛祈年何等敏銳，立刻會意。

他微微躬身，眼眸深邃，“陛下放心，微臣...明白。”

兆宣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未盡之意——有帝王的警告，有父親的無奈，更有一絲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沉穩與識趣的認可。

“明白就好。”

兆宣帝揮了揮手，仿佛揮去滿心的煩躁，“此案，朕交予你了。朕隻要一個結果，一個水落石出的真相！無論牽扯到誰，給朕一查到底！”

最後幾個字，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喙的殺伐之氣。

“微臣領旨，定不負陛下所托。”盛祈年鄭重應下。

“去吧。”

兆宣帝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告退之前，盛祈年忍不住開口，“陛下，不知道公主現在......”

“吓暈了而已，無礙。”

兆宣帝掃了他一眼，“公主自有太醫守着，你忙你的便是。”

“是，微臣告退。”

盛祈年再次躬身行禮，動作幹淨利落，轉身退出了禦書房。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晴空萬裡。

他望着莺時居的方向，久久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