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英侯府的馬車平緩地行駛在官道上。
車廂寬敞舒适,鋪着柔軟的流雲錦坐墊,香爐上的袅袅青煙在透過紗簾的晨光中緩緩升騰。
溫初瑤早晨走得匆忙,隻穿了一身清雅的晴山色輕紗襦裙,烏發松松挽起,僅簪了一支玲珑剔透的鈴蘭珍珠步搖,随着馬車輕晃,發出細碎悅耳的輕響。
素面朝天,卻更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純淨得不染塵埃。
盛祈年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手臂自然地環着她的纖腰,下颌輕輕蹭着她的發頂,姿态親昵熟稔。溫香軟玉滿懷,本該是人間至樂,可他心底卻始終萦繞着一絲揮之不去的不安。
他收緊了手臂,将人更密實地擁在懷裡,低沉的聲音帶着刻意的柔軟,在她耳邊哄道,“瑤瑤,湘陽此行,恐有未測之險。我與段公子前去便好。你信我,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查清真相,不會讓你等太久。”
溫初瑤正拈着一枚用來抑制暈眩的杏脯小口吃着,聞言輕哼一聲,側過臉睨他,眼波流轉間帶着嬌嗔的鋒芒,“你的話能信幾分?答應我的事,十件裡倒有八件打了折扣。盛祈年,你在我這兒,信譽可薄得很呢。”
她嫌那杏脯酸澀,剩下小半塊順手便塞進了盛祈年微張的嘴裡。
盛祈年自是不會拒絕,含着那酸甜的果肉,眼底是化不開的寵溺與無奈。
他取過一方素絹帕子,細緻地替她擦拭指尖沾染的糖霜,動作輕柔細緻,口中卻仍堅持着,“湘陽郡,極可能是幕後黑手的巢穴,其中兇險難以預料。瑤瑤,我賭不起,更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險。”
“哦?”
溫初瑤挑眉,故意拖長了調子,指尖點着他胸口,“小侯爺這是覺得......本公主很弱?會拖你後腿?”
“當然不是!”
盛祈年立刻否認,捉住她作亂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目光真誠,“我的瑤瑤,最是勇敢聰慧,我深知。”
“那不就結了。”
溫初瑤順勢靠回他懷中,仰着小臉,盈盈秋波中閃爍着自信的光芒,“湘陽郡那地方,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哪有我熟門熟路?我與湘陽郡主自幼相識,小時候還曾去過一次。”
“你想在湘陽暢通無阻地查案,隻憑你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去和那郡守衙門打交道,怕是要處處碰壁。可若有郡主相助,便如同拿到了通關玉牒,事半功倍!”
她的神色認真起來,“還有,你别忘了,若非我那場預知般的夢境,兄長焉能逃過一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事注定有我一份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盛祈年靜靜聽着她條理分明,頭頭是道的分析,句句在理,竟讓他一時難以反駁。
他不由得低笑出聲,指腹摩挲着她細膩的臉頰,眼底是欣賞與縱容,“對,我的瑤瑤說得都對。”
溫初瑤頓時眉開眼笑,得意得像隻偷了腥的小貓。
她捧起他的俊臉,湊上去響亮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留下清甜的杏脯香氣,笑靥如花,“你的嘴呀...可比這果脯甜多了!”
盛祈年眸色一深,笑着回應她蜻蜓點水般的吻,卻不緊不慢地抛出一個問題,将旖旎的氣氛拉回正軌,“那瑤瑤可知,幕後之人,為何要處心積慮地針對太子殿下?”
溫初瑤臉上的笑意微斂,誠實地搖了搖頭。
這确是一直萦繞在她心頭的巨大疑團。
盛祈年凝視着她困惑的眼眸,用最溫和的嗓音,卻說着最令人心悸的可能,“既然我們尚不知其動機,那麼,萬一真如某些人所猜測,是崔氏為報複莊氏而為之......”
他刻意停頓,觀察着她的反應,“你,作為莊氏的血脈,太子殿下最疼愛的妹妹,深入對方可能盤踞的湘陽,豈非同樣将自己置于險境?”
感覺到懷中的嬌軀微微一僵,盛祈年繼續循循善誘,“又或者,對方見你送羊入虎口,索性将你擄了去,用以要挾太子殿下......屆時,我該如何自處?”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溫初瑤大半的興奮。
她怔怔地看着他,櫻唇微張,一時無言。
盛祈年見她終于有所動搖,心中既憐且痛,将她擁得更緊,低沉的聲音飽含着濃得化不開的情意與擔憂,“瑤瑤,你可知,莫說是讓你涉險,便是你青絲微損,我都會心痛如絞,自責難當。”
“所以...乖乖留在安全的地方,讓我無後顧之憂地去解決這一切,好不好?就當是為了讓我安心,嗯?”
溫初瑤在他懷中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
她忽然擡起頭,嘟起紅唇,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聲音帶着委屈的控訴,“那你呢?盛祈年!你掉一根頭發,我也會心疼得睡不着!你不在我身邊,我日夜懸心,想你想到心口發疼......這份煎熬,你就不管了嗎?你就不需要負責了嗎?”
“負!當然負!”
盛祈年心頭被她這嬌蠻又深情的控訴撞得又軟又燙,幾乎要融化。
他鄭重地捧起她的臉,望進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深處,一字一句地鄭重道,“瑤瑤,你信我。待此間事了,塵埃落定,我必親向陛下求娶。此後餘生,我盛祈年,定護你周全,與你朝夕相伴,再不分離。”
盛祈年的目光灼熱而堅定,仿佛要将這承諾刻進她的骨血裡。
溫初瑤望着他眼中不容錯辨的深情與決心,那點委屈和不甘,終究化作了唇邊一抹羞澀而甜蜜的笑意。
她将臉深深埋進他寬闊溫暖的胸膛,聽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悶悶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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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的盛怒,如沉雷滾過皇宮。
兆宣帝身為天子,亦不能置若罔聞。
消息傳到東宮,太子溫晉仁眉心微蹙,即刻便擺駕慈甯宮。
剛踏入那莊重卻壓抑的宮門,便見慎王妃獨自立在廊下陰影處,身影單薄,面色斑駁的陽光下顯得有幾分蒼白異樣。
她見到溫晉仁,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晉兒,扶一下叔母吧。”
溫晉仁自是快步上前,穩穩托住她微涼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