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蹊餘光瞥見秦遇的臉色發白,一下子就想到了數年前的探子描述的那院落小屋裡的景象:一具無頭女屍,從床上被拖拽到了門口,是從地上一縷縷的血迹看出來的,但是血迹止在了門檻,也就說明那具屍體沒有被拖過門檻。他們搜查過那間屋子,最終在床尾的櫃子發現了血手印,手印很多,很小,應當是個小孩子的。
秦沅蹊回頭看着一旁肩膀發顫的秦遇,輕而易舉的看出了她現在的恐懼。他伸手輕輕拍了拍秦遇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
“不。”秦遇一下子就拒絕了,“方小姐……”她聲音打顫,隻說了三個字,一口氣就提不上來了,她又深呼了一口氣,回答道:“方小姐說今天讓我幫她取個東西交給她母親。”
“是狩獵會的那個晚上嗎?”
秦遇眼眶發紅,頭低垂着,“嗯”了一聲,聲音帶着一股潮色,就像是在南方的梅雨季裡浸了很久,讓秦沅蹊聽着也郁悶,将秦遇趕回去的想法重新占據心頭,可他知道秦遇不會這樣半途回去,他便強迫自己放下了趕人的心思,裝出一副不在意的語氣,問道:
“那她有和你說她會死嗎?”
“誰說她死在裡面了?”
啞聲說完這句話時,一顆淚珠墜下,秦遇自覺失了态,很丢人,扭頭過去用袖子朝臉上一抹,稍微平複了情緒,才到:“我……不清楚……可她不應該……”
秦沅蹊默默偏頭,将秦遇别扭的樣子盡收眼底,攥着袖口的手緊了又松,最後,他決定讓秦遇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哪怕她現在看起來似乎不能将這個麻煩處理好。
“那便查吧。”秦沅蹊說着,打了個頭,先一步上前,接過一旁人奉上來的挑棍,挑起簾子,在窄小轎子裡徘徊了許久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微微後退了半步。
轎子裡的方穗安靠在轎子的一角,右手拿着一枚簪子,簪子尖處染了血。
是用簪子自戕的嗎?
方穗安脖頸的兩側有很多漆黑的小洞,小洞對着的轎壁被濺了很多血,在金色的轎壁上極為明顯,落在嫁衣上的血則不是很明顯,隻是比其他部分更深一些。紅色的嫁衣像貪婪的怪物,吸收着流到上面的鮮血。
應當才死去不久,因為他注意到方穗安喉間的血還在絲絲縷縷的流。
秦沅蹊正四處觀察時,視線中出現一隻有些顫抖的手,伸向了鮮紅了鮮紅的嫁衣。
是秦遇。
秦沅蹊不動聲色地将簾子挑的更開了些,順着秦遇伸手的方向,才意外地發現方穗安左手的袖口中有一處突起。
“她讓你拿東西?”
“嗯,她說,到時候讓我拿在她手腕上的一個東西,我以為是首飾之類的。”
“為何要在婚事時,讓你拿她手上的一個東西?”
“她說不會害我,讓我别多想,我就沒多想了。現在回想一下,确實漏洞百出。”
秦沅蹊有些氣秦遇的天真,反問道:“她說不會害你就不害了?萬一她騙你呢?上次那個南宮家的人将你傷的那麼重,你為什麼不長記性?”
秦遇自知理虧,縮了縮腦袋,回道:“不是有你嗎?”她眼看着秦沅蹊面上的神色有些豐富,以為他又要生氣了,補充道:“榴娘說有錢也有鬥不過的人,那個時候可以依仗你。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拿你當擋箭牌的資格,但是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價值的。”
秦遇覺得自己這段話真是說了肺腑之言了,秦沅蹊要是再生氣,那隻能算她倒黴了。但是幸好秦沅蹊沒有追責什麼,隻是道:“方小姐給了你什麼好處?”
秦遇本來想再和秦沅蹊周旋一番的,撈點籌碼的,但是眼下和他離得近,擠在這一方轎門前,裡面又靜靜坐着一具屍體,秦遇發覺自己也沒什麼力氣去整一些有的沒的了,老實回答:“方葉兩家的把柄。”
秦沅蹊正欲問些什麼,但在看到秦遇越發蒼白的臉色之後,也隻想快點結束這次探查了,他轉了話題道:“你先把東西拿着,拿完了先離開。”
掀起袖子,方穗安手腕上系着的紙書露了出來。秦遇又朝前跨了一步,雙手去解紙書,卻發現手抖了起來,怎麼解都解不開,幾次下來,額頭上滿是汗珠。
秦沅蹊默默的為她撐着簾子,認真的看着秦遇解結的手“用左手捏住結子的左端。”
秦遇愣了一下,然後照做。
“右手去抽結子的另一側,慢慢抽。”
秦遇聽着,小心翼翼地解着紙結,粗糙的黃紙和新娘細膩的皮膚一起摩擦着她的皮膚,讓秦遇背後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寒意,好在最後,終于解開了。紙書一拿到,秦沅蹊就将秦遇帶出了那方又小又陰暗的轎子。
四處都是守着的侍衛,沒有其他人,秦遇就着這個紙書,端詳了起來,她用手指了指紙書的一端,上面有一道不甚清晰的牙印和水漬。
“是用嘴巴咬的一端,手拉的另一端,打起來的結。”
秦沅蹊很快的接了上去:“所以,她自己偷偷寫了書,又将這封紙書偷偷帶上轎子,自己将紙書系在了手上,等着你來拿。自始至終,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要在迎親轎上自戟的事情。”說完這句話,他話音忽轉,到了一個無厘頭的話題上,先前所有的話,全是接下來這句話的鋪墊:“秦遇,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但是千萬别怪自己。”
秦沅蹊說的誠懇,引得秦遇朝他看去,一下子呆住了,她張嘴問道:“你為何會這樣想?你現在,不關心方小姐究竟是因為什麼自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