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使臣到——”
青眼濃須的使臣頭戴圓頂貂皮帽,身着獸皮華服,項上一串獸牙琥珀鍊。他身後跟着兩個從官,一人手捧一黃金打造的馬鞭,一人手捧一青銅獸首,翻譯高賀承乾帝安康。
“百越王子到——”
圓滾滾的百越王子身後跟着倆侍衛。侍衛在宮門口便卸了刀,此時也手捧着進貢給大渝的賀禮。
高台上,蕭慕瑛與蕭雅楠坐在一起。
她倆都是皇室中人,雖說兩人身份不同,本不該坐一起,但隻要大公主招呼一聲,蕭雅楠就能坐在她身邊。
至于其他幾位,就隻能坐在下首了。
“怎麼那個烏孫的使臣還沒走啊?”蕭雅楠轉頭問道。
侍女為二人斟酒,蕭慕瑛借着杯子掩飾,把全場環顧了一圈。
“來和談的,哪有那麼容易走。”
蕭慕瑛抿了口酒:“何況烏孫這次大出血,說是每年都要上供良駒二十三匹。”
“烏孫才多大個地方,能與大渝抗衡那麼就,不就靠的是他們那西域良馬和騎兵?這每年上供下來,隻怕再也無法在邊境掀起風浪了。”
“月氏便是如此,當年人人聞風喪膽的漠北鐵騎,不出幾年便銷聲匿迹了,也是因為和談時把每年産的鐵礦算上了。”蕭慕瑛笑道,“沒有馬,沒有兵器,他們怎麼打?”
“比起這些,渝朝給的那些銀子,最多踩着能養活他們的紅線。超出這些的,想要來大渝買馬買鐵器的,那是一分也沒有。”
“……不懂。”蕭雅楠手撐着下巴,“反正,現在不會再打了對吧?”
“嗯。”蕭慕瑛端起酒杯,遙遙敬了沈暗山一杯,而後一飲而盡。
“不會再打了。”
子書與擡頭。
她低下了頭。
謝辭微坐在她身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而後順着她剛剛擡頭的方向望去。
謝辭微也低下了頭。
此刻,二人隻有一個想法:跟在百越王子後面的那個侍女,怎麼看着那麼像秋月白呢!
……不過,子書與應該不是因為看到了秋月白吧,謝辭微皺眉想。
她又看了眼,猜測大概是看見百越王子的緣故。
太子就坐在皇帝下首,右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對面坐的是幾位郡王郡主。
公主的座位在皇子後面,即使是最受寵的大公主,也是坐在第二排的。
“皇兄,廷穆敬你一杯。”二皇子捧着酒杯,皮笑肉不笑。
蕭廷瞻象征性抿了口酒,倒不是不給二皇子面子,隻是他不能多喝。
遊醫為太子調理身子,寫了份少量鹿血摻入酒中暖身,又用銀耳蓮子羹降火的方子。這法子不錯,春獵東宮獵了兩頭鹿,都放血給太子做鹿血酒去了。
那些鹿都是皇家禦苑裡養的,品種優良,遊醫說是再好不過了。
林勤手持拂塵站在太子身後,還有位小太監替太子布菜。
蕭廷瞻的目光遊弋一會兒,定定地落在了百越王子身邊的人身上。
蕭廷穆喝着酒,笑一聲:“皇兄在看什麼呢?哦,是那位無相谷出來的女俠吧。”
“說起來,同是無相谷出身,說不定這位女俠與皇兄您關系匪淺呢。”蕭廷晔也道,“皇兄可有相認的打算?”
“身為皇子,本不該與江湖中人牽扯太多。”蕭廷瞻不為所動,“兩位皇弟近日來心思有些浮動啊。”
蕭廷穆嗤笑一聲。
裝什麼呢,假清高。他不信太子私下不去接觸,指不定早搭上線了。
想到這兒,蕭廷穆心中有些煩悶。
惠貴妃當年嫁給還是皇子的承乾帝本就是利益捆綁的結果,二人并無絲毫感情。
更别說那時蕭玄景已有佳人在側,情投意合,顧鐘溪自己也沒心思争寵,很長一段時間,她的院子甚至無人問津。
當然,底下人也不至于苛待她,畢竟如何不受寵,顧家也站在這位側妃身後,隻是……
憑什麼什麼好處都讓蕭廷瞻占了?
蕭廷瞻是嫡長子,他的母親是承乾帝最愛的女人,一母同胞的妹妹是承乾帝最寵愛的公主。
他生下來就是太子。
其他皇子還在四處奔走、靠家族疏通關系尋求助力時,蕭廷瞻已經是衆望所歸、能繼承大統的人了。
……真不公平啊。
幾位高階嫔妃皆在承乾帝兩側,皇後今日抱病未至,惠貴妃坐在了承乾帝身邊。
她眸光淡淡看着底下歌舞。
後宮中,王皇後容貌并不出挑,小家碧玉;麗妃由封号就可以看出,定是位美人;曾經的文德皇後,偏向明豔大氣的類型。
而惠貴妃,入宮前便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清冷出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顧鐘溪是顧家精心培養的貴女,一舉一動都要符合規矩,靜動得宜。唯一一次出格,還是文德皇後尚在的時候。
此時她端坐上首,就像一尊精美卻了無生氣的瓷像,宮宴的熱鬧景象與她毫不相幹。
顧家出了一位閣老,一位丞相,女兒做了貴妃,手裡一位皇子,正是烈火烹油之勢。
貴妃之上,便是皇後;皇子再進一步,便是皇帝。
近在咫尺,怎可能不心生妄念。
顧閣老坐在下首,那雙蒼老渾濁卻暗藏精光的雙眼先是掃過太子,而後便是大公主,最後,他把視線放在了貴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