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軍。”
一位謝家舊部遠遠敬了白遲晨一杯。
自謝山君戰死,謝家先鋒精銳部隊十不存一,剩下的将領們,要麼明升暗貶,要麼挂個虛職困在京中。
偌大一個甯國公府,竟隻剩下白遲晨一個養子苦苦支撐。
那将軍敬白遲晨一杯,既是敬佩他堅守前線,也是對謝家後繼有人的欣慰。
白遲晨回敬,隻感到入口的酒液有些苦澀。
若是當年,謝辭微沒有被迫女扮男裝,或許現在坐在這裡,即将封侯拜相的,便是真正的甯國公正統,謝山君的親生女兒了。
思及此,他不自覺擡眼看向了謝辭微。
東宮屬官的位置比較靠前,白遲晨要向左前方望着才能看到人。
甫一定睛,白遲晨眯了眯眼,沒忍住發出“啧”的一聲。
他就覺得那什麼勞什子姓沈的心懷不軌。
笑那麼殷勤做什麼?非奸即盜!
他身為謝辭微的,咳,兄長,本就有替她把關的職責。想必謝姨在天有靈,也不忍看見謝辭微落入賊人之手。
文官,沒一個好人,都是一肚子壞水的貨色。
沈暗山自春獵那晚被謝辭微委婉拒絕後,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他讀聖賢書,說不上光風霁月,到底也是襟懷坦白、行為正派,做不出那死纏爛打讓人為難的事。
但有些事,不是心裡明白就能做到的。
這次座位安排有些巧妙,子書與坐在正中,謝辭微比她官位稍微大一點點,坐在靠近台上那一側,沈暗山便坐在另一側。
隔着一個子書與,沈暗山略顯坦然地與謝辭微交談了幾句。
宮宴的菜味道還不錯,就是不頂飽。每一樣都隻有一點點,子書與吃完自己桌上的那份,轉頭看向謝辭微。
她這一轉頭,直接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沈暗山也算是與子書與共事過一段時間,深知這人脾性,她做事自有一杆秤,絕非故意,隻是有些率性而為。
被打斷了,沈暗山便也不再說什麼,收回視線,将側過去将近一半的身子轉了回來,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存在感極強的視線。
沈暗山向左前方望去。
白遲晨呲牙沖他笑了笑。
“……”
沈暗山暗暗捏緊了筷子。
自那日太子讓白遲晨與秋玲珑過府一叙,這人就纏上了謝辭微。
本來沈暗山真以為他隻是像自己說的那樣,因為謝姑娘的姓氏而感到親切,交手之後又感到這是一位難得的對手,所以多有交集。
直到那日春獵,二人并肩縱馬在他視野裡越跑越遠,直至消失不見,沈暗山才明白過來。
這人哪是像自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不過見色起意罷了。
白遲晨算什麼良配?粗魯武夫一個。
他不過是看謝姑娘長得漂亮罷了,既貪戀美色,以後必定也會被别的美色所惑。
沈暗山咬緊了後牙槽。
他不是不知進退的人,隻是白遲晨纏得緊,謝姑娘于她有救命之恩,他又怎能眼睜睜看着謝姑娘入火坑?
就算、就算他沈暗山配不上謝姑娘,難道白遲晨就可以了嗎?
雖說他如今還無官職在身,求娶謝姑娘并不能帶給她更好的生活,有恩将仇報的嫌疑,但白遲晨更不行!
一個守邊境的将領,戰事起便是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搏命,沒了戰事又要守邊疆。謝姑娘跟着他,不就得去邊境吃沙子了嗎?
何況以白遲晨如今的處境,他倆若真成婚,承乾帝必不會讓謝姑娘跟随白遲晨離京,而是扣在京中做人質。
到時候剛成婚便夫妻分離,謝姑娘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别?
不行,白遲晨絕對不行。
這般想着,沈暗山越來越有底氣,心中怒火也更甚。他感覺白遲晨還沒有移開目光,那令人惡心的視線一直在盯着謝姑娘看。
于是沈暗山深吸一口氣,再次擡起頭,狠狠瞪了回去。
白遲晨:“……?”
這小子居然還敢瞪他?
懂不懂謝家唯一承認、謝姨親口指定的謝辭微大舅子的含金量?
兩人視線相交,空氣中似乎都燃起了噼裡啪啦的聲音。
蕭廷瞻一向不喜歡宴會,他隻感覺有些無聊。
底下人已經換了一批,兩個琴師上了中間的圓台,一人彈琴,一人彈筝。
這曲子倒不錯,不像是宮中盛行的靡靡之音,較為清新悅耳,有一種玉潤珠光之感。
蕭廷瞻一手撐着下巴聽曲子,決定偏頭看一眼東宮衆人此時如何。
結果他剛一轉頭,就看見了白遲晨與沈暗山兩人用眼神打得火熱。再微微偏頭,子書與和謝辭微二人正從袖子裡摸糕點,一邊偷吃一邊講小話。
“……”
蕭廷瞻再閉上眼睛回憶一番自己四周。
後面是跟他不親的蕭慕瑛,左邊是承乾帝,右邊是兩個很欠揍的皇弟,對面是幾個肥頭大耳的郡王,還有幾個不熟的郡主。
……罷了。
他端起酒杯,一口悶。
嗯,這鹿血酒确實不錯,喝了身上暖和。
太子嗜甜,銀耳蓮子羹是他所喜愛的。
這次那庸醫寫的方子倒不錯,不像是之前那些苦得倒胃的養身湯。
蕭廷瞻放下酒杯,用勺子攪了攪銀耳羹。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湯底浮上來幾縷沒有化開的白粉。
“……”
前幾日子書與才在日志裡寫他天天砒霜拌飯,緊接着這宴會上他碗裡就被下了藥。
讓他猜猜,毒藥瀉藥媚藥還是蒙汗藥?癢癢粉?
——總不可能是給他補身子的吧?
蕭廷瞻習以為常地歎了口氣。
他現在是越來越沒有脾氣了,什麼陰晴不定,誰天天像他這樣遭遇都得陰晴不定。
“林勤。”蕭廷瞻微微擡手,“這湯涼了,你,去換一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