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字咬得很重,林勤接到暗示,眼尖也看見了碗中還未散去的粉末,于是一甩拂塵,回頭讓站在柱後的墨雲接替自己的位置,他親自去小廚房看着人熬湯。
蕭廷穆暗暗翻了個白眼。
死病秧子,連口涼湯都喝不下去。
“啊、啊——!”
突兀一聲尖叫,杯盞被打碎的聲音響起,為元嫔斟酒的宮女吓得摔了手中的托盤,尖聲叫道:“血、血!娘娘吐血了!”
衆人的目光一瞬間便被吸引了過去,連台上絲竹管樂之聲都蓦地停住了。
那最近風頭正盛的年輕妃子,驚懼地捂着嘴,渾身都在顫抖。
她的口鼻裡不斷湧出黑血,很快,這前一瞬還如此生動鮮活的生命就倒在了地上,成為了一具溫熱的屍體。
“有刺客,護駕——”
徐公公掐尖了嗓子高呼一聲,黑甲禁軍烏泱泱一片人立馬帶着刀将承乾帝團團圍住,牢牢護在中央。
蕭廷瞻瞬間就想到了自己剛剛那碗加了料的銀耳羹,不禁挑了挑眉。
隻是不知道,那刺客到底沖着誰來的,目的又是什麼了。
“禀告陛下,下藥的小太監已經被抓住了。”
不一會兒,禁軍統領便來回話。
不出所料,什麼都沒能查到。那面生的小太監一經指出,便立刻咬舌自盡了。
承乾帝陰沉着臉。
本來春獵的刺客就已經讓他感到煩躁,現在宮宴又出了事,還一點尾巴都摸不到。
前朝餘孽才多少人?總不能每一次宮宴出事都安在他們身上。承乾帝又不是傻子,多少是“銀蓮”做的,多少是其他人渾水摸魚,他心裡還是有數。
不說其他的,就這毒藥,不喂給皇帝、不喂給太子、不喂給朝廷重臣,喂給一個後妃?
還是一個上面有妃、貴妃、皇後壓着的小小嫔位?
說出去誰信啊。
“查!給朕查!”
承乾帝一拍桌子:“這小太監,平日交好的,怎麼進宮的,進宮以後做了些什麼,一五一十給朕查!”
誰不知道查這麼一個被推出來的棄子與大海撈針無異,可他又能怎麼辦?
唯一慶幸的是,他是皇帝,不需要自己去查。無論底下人查出了什麼,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謝辭微垂下眼。
她不能與秋月白對視,難保有人不會恰好看見她們目光相接。
她隻能裝作自己突然對眼前隻剩一點殘渣的盤子感興趣了似的,心裡默數着上面的花紋。
“殿下、殿下!”
席間突然又傳來墨雲的尖叫,裝鴕鳥的沈暗山幾人瞬間擡頭。
蕭廷瞻捂着鼻子,紅色的血液從他指縫中溢出。
唯一比那妃子好一點兒的是,他流出來的血還是紅色的。
“太醫!傳太醫!”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承乾帝懷疑的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瞬,轉念又想,他要是自導自演,毒死一個隻有恩寵沒有皇子的妃子又有什麼用?
直到徐公公在皇帝耳邊說了什麼,他的臉色終于徹底難看起來。
徐公公說,那壺酒本來是要端給承乾帝的,是元嫔身邊的宮女拿錯了。
也就是說……
那刺客想毒死的,是承乾帝。
*
宮宴開場時還觥籌交錯,大家臉上挂着真心或假意的笑容,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結果卻匆匆收場,隻餘殘羹剩飯,冷清至極。
“董太醫,殿下到底是怎麼了?”林勤焦急問道。
那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遊醫,端得一副嚴肅模樣,一面伸手把脈,食指中指并攏緊貼脈搏,一面眉頭緊鎖,不住點頭或搖頭。
他一言不發,隻一味變換神色,讓人看了心中愈發沒底。
林勤急在心裡,卻也不敢出聲打攪。
此時東宮衆人圍在一旁,心底也是百感交集,緊張無比。
蕭廷瞻看着董太醫的神色,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董豫東放下了手。
“太醫,我們殿下——”墨雲着急出聲。
“不礙事。”董太醫搖搖頭,“隻是鹿血酒多飲了兩口,上火了。”
林勤:“……”
“那您剛剛為什麼那副表情,雜家還以為殿下——了呢!”他怒目而視。
“那隻是老夫診脈的習慣。”董太醫老神常在地捋了捋灰撲撲的胡子,笑呵呵道,“殿下無礙是好事啊,林總管怎麼還不開心呢?”
“你——”
“……好了。”蕭廷瞻扶額,“多謝太醫,墨雲,送人。”
林勤一口氣梗在喉嚨裡,差點把自己氣厥過去。
“殿下,老夫還有一句醫囑。”董太醫拱了拱手。
蕭廷瞻示意他講。
“殿下如今身子已經好了不少,雖說精氣洩了過多對身體不好,但遲遲不疏通也于健康無益。”董豫東面不改色,“陰陽調和,也不失為一種養生之道。”
“……”
太醫走後,良久。
林勤乜了太子一眼,小心翼翼開口:“殿下,是否需要奴才……”
蕭廷瞻冷笑一聲。
林勤蓦地閉嘴。
“庸醫。”蕭廷瞻閉了閉眼,眼不見心不煩地揮揮手,“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