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各隊魚貫而入,保持着四方的陣型,承乾帝站在高台上,底下一隊隊甲兵秩序井然地從他面前踏步走過。
身為太子,蕭廷瞻自然要站在承乾帝身後,與皇帝隻隔了一個身位。
他眸光淡淡注視着場内。
首先是禁軍統領裴鞍山,他騎在墨色駿馬上,身後是肅然有序的銀甲禁衛軍,手持長槍,面色緊繃。
“臣,禁軍統領裴鞍山,攜禁軍一隊六十四人,參見陛下!”裴鞍山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身後軍隊衆人跟着動作,整齊有序、灑脫無比。
這位禁軍統領的裴姓,與那位還未入三皇子府的裴姓正妃,乃是一個裴。
隻是多年前,這位裴家庶子早早離了家,獨自去軍隊摸爬滾打,是承乾帝極為信任的“孤臣”,在皇帝的支持下,裴家不得不與他斷絕關系。
可以說,裴鞍山是最不可能背叛皇帝的人,他是承乾帝養的一條好狗。
看着底下英姿飒爽的将士們,承乾帝滿眼欣慰與得意。
他隻覺得是自己治國有方,才換得今日海晏河清。
“愛卿請起。”他大手一揮,裴鞍山便順勢起身。
禁軍過後,便是骁騎營。
季明麟難得正經起來,也像模像樣的。他臉上有一道橫貫的疤,那是當年在獵場上制住一頭發瘋的猛虎、把承乾帝從虎口中救下時留下的。
也是靠着這道傷,季明麟從馬奴一朝翻身,從而一步一步爬上了骁騎營統領的位置。
但與裴鞍山相比,從小便是奴隸之身的季明麟,顯然更圓滑一些。
若說裴鞍山是愚忠,隻要承乾帝的命令就會無條件執行,那季明麟則是在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之餘,還會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等三方人馬走過之後,鼓聲響起,秋射正式開始。
所謂秋射,即武将檢驗考核成績的一種方式。既是表演給承乾帝看的,也是一個升官發财的好機會。
本朝舉行秋射以來,多的是在考核中一鳴驚人、力壓群雄的勇士。
隻是考核内容繁瑣、程序衆多,承乾帝并不會留在台上觀賞,而是由太子代替他看完全程。
作為此次演習的總指揮與策劃者,蕭廷瞻帶着謝辭微騎在馬上,繞着場地緩緩巡視。
“其實軍演裡不少将士都沒有官職。”蕭廷瞻對謝辭微道,“幾位都統也是愛惜人才,讓人在這兒露臉呢。”
謝辭微今天起了個大早,現在直犯困。但上級說話怎麼能不聽呢?于是她“唔唔嗯嗯”點點頭,心中對太子早已沒了那些世俗的欲望,隻有一種困頓的死感。
今日太子事代表承乾帝巡視的,沒有騎他平日裡那匹稍微嬌小一些卻很溫順聰穎、據說是由波斯商人傳入中原的裡海馬,而是騎了一匹體态修長的汗血寶馬。
這馬是西域進貢的,當時太子在一種貢品中一眼就挑中了它。
可惜這它實在是野性難馴,東宮的馴馬師熬了将近兩年,才讓這馬能夠收斂脾氣願意受人驅使。
大宛雖說與大渝通商,但汗血寶馬即使是在原産地也依舊稀有。謝辭微還沒見過這種馬,除了半合着眼補眠和敷衍太子,她剩下的時間都留着觀賞這匹馬了。
看看這馬,體型飽滿優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靈優雅,簡直是她的夢中情馬。
斯哈,再往上看看,這腰真細啊,這腿真長啊,這人……
“……咳咳。”或許是感受到了她過于炙熱的目光,太子輕咳兩聲。
謝辭微瞬間回神,挂上假笑:“殿下所言極是。”
“謝都使。”蕭廷瞻眯了眯眼,“這已經是今日早晨,你看着我第四十三次走神了,你莫非……”
謝辭微心頭一跳。
她在心裡扇了自己兩巴掌,怎麼每次都被美色誘惑呢?說到底什麼心底的聲音啊,該不會其實是每次她都見色起意,然後被自己誤會了吧?
“——也喜歡小紅?”蕭廷瞻問。
“啊。”謝辭微滿眼疑惑,“請問,小紅是?”
她福至心靈:“啊對對對,微臣特别喜歡長得帥的……馬。”
蕭廷瞻露出了一點得意又與榮俱焉的表情,撫摸着駿馬的鬃毛:“孤也喜歡。”
謝辭微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您喜歡就好。”
“嗖——嘭!”
此時,一人騎馬搭弓射箭,正中紅心,而後緊接着一箭劈開靶心那箭,将靶子射了個對穿。
激起一片叫好聲。
蕭廷瞻□□那匹馬不知是不是不喜歡吵鬧,有些煩躁地原地踱步,尾巴甩得啪啪作響。
謝辭微沒忍住又看了幾眼。
雖然她剛剛确實是盯着人走神了,但不可否認的是,馬也着實吸引人。
“把這人記下。”蕭廷瞻對着身後的侍官道,“這是誰手下的?”
侍官翻了翻登記表:“回殿下,這是裴都統手下的人。”
“裴都統手下的人”,這話很有意思。
身為都統,裴鞍山肯定不會對手下的人個個看重。或者說,這種秋射,一般也是他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層層推舉到都統的面前,怎麼也算不上“都統的人”。
“孤記得,裴鞍山之前提拔的那個殿前指揮使,據說是抱病回家了?”蕭廷瞻問道。
“是,裴都統也一直在找可以替代的人。”謝辭微看了看那已經下場的少年,他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正和旁人說些什麼。
“後生可畏啊。”
臨近中午,比試告一段落。
謝辭微負責總調度,比試選的良馬出了些問題,她趁午飯的時間親自去看。
“左都使。”魏時打馬上前兩步,“賽場的馬都是精挑細選的,平日裡也是悉心照顧。怎麼偏偏今日出問題了?”
“右都使呢?”明德堂負責太子的護衛工作,謝辭微今日有的忙,負責太子安危的便成了子書與。但她剛剛看了,太子身邊隻有墨雲,子書與不知道跑哪去了。
“秋射不僅是三軍比試,明德堂和錦衣衛往年也有人上場。”魏時道,“那個蔣什麼的最近升了錦衣衛指揮同知,右都使看他不爽,找他比試去了。”
“……你們東宮是不是有點松弛得過分了。”
“放心。”魏時擺擺手,“别看墨侍衛永遠隻站在殿下身後,沒怎麼出過手,殿下身邊的暗衛也不是蓋的。”
“不會有事的。”
校場的馬夫垂着手站在馬廄前,低頭解釋:“這些馬不知道怎麼了,一接近分割比賽場地的草垛就開始焦躁,怎麼拉也不肯前進。”
他伸手拽了拽離他最近的那匹馬的頭顱:“隻有兩匹馬沒怎麼受影響,隻是狀态也不如之前了。”
“下午還有兩場騎射。”謝辭微手抵下巴,“若是從最近的馬場調馬過來,還來得及嗎?”
一旁管理的公公搖搖頭:“恐怕不行。”
“本來這些馬就是從近幾個馬場選的,如果現在調馬,短時間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
謝辭微回頭:“我記得明德堂馬廄裡還有二十多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