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櫃台,依舊是熟悉的紅色制服和機械化的點單動作。
我記得他說過,他也最喜歡雙層吉士漢堡,而且一定是要在剛端上來的時候,趁芝士還熱乎乎的時候咬下去,這樣才會有一種無比滿足的快感。
我咬了一口,可是因為放得久了,芝士早就涼了。
其實味道和記憶裡沒什麼區别......
或許他是騙我的,今天我好像吃不出任何滿足感。
視線在窗外無焦點地停了一會兒,我又看了眼門口。
玻璃門不斷被推開、合上,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學生、情侶、外賣員,甚至有穿着西裝的上班族,沒一個是他。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漢堡,手指無意識地彈走一粒芝麻,就這麼看了一會兒,又把漢堡放回餐盤了。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趕緊拿起來,是應用推送的廣告,我的失落越來越甚,鬼使神差地劃到聊天框,翻了翻上次的對話。
他說最近不怎麼忙,可以很久不用加班。
我敲出幾個字,又删掉,手指懸空片刻,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汽水杯外壁凝滿了水珠,比杯子裡剩的還多,此刻正順着我的食指往下爬。裡頭的冰塊早化完了,愛心形狀的吸管被咬得扁扁的,鋸齒狀的邊緣硌着我的下唇。
窗外梧桐葉簌簌地抖,月光下的樹影漫過對面空位的椅背,像誰的手輕輕撫過我外套的領口亞麻布料。
這時不知是哪位店員換了首曲子,我驚得擡頭,但是好像除了我沒人在意到這一變化。
我于是隻好掃了眼店裡的人,剛才坐在斜對面的學生換成了一個獨自吃飯的西裝男人,他低頭刷着手機,不看手裡的食物隻看着手裡的屏幕,眼都不擡。
門又被推開,一個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走進來,很帥,還無意識地掃了我一眼,我下意識坐直,但他轉身去了櫃台,點單後拎着一個方方正正的紙袋子走了。
我收回視線,把剩下的漢堡吃完,慢吞吞地吸着早就見底的汽水。周圍的座位陸續空出來,店員開始拿着抹布一個個收拾桌面,面無表情地把食物殘渣掃進高高的塑料垃圾桶裡。
玻璃窗上映出店内的景象,我的輪廓落在一棵樹上,肩膀微微塌着。
20:12
後廚換炸油的味道湧出來。我重新紮好松掉的馬尾,把餐盤裡墊漢堡的油紙折成小船,然後讓它載着半片生菜葉擱淺在番茄醬的島嶼邊。不知道那個服務員收拾到這裡會不會還是面無表情。
我的手機最後一次亮起時,鎖屏照片裡的草莓帶來一份清涼,卻又讓我舌頭下酸酸的——
還是應用推送。
我将剩下的薯條推進紙袋,捏着杯口的吸管,昂頭将僅剩的汽水就着一點碎冰一口倒進嘴裡。冰塊的涼意在舌尖炸開,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修正液塗牆一樣微不足道的倔強。
放下杯子,我起身拉上外套拉鍊,拎起包,走出店門。
外面比進來時更冷了些,玻璃門被推開的一瞬,風卷入店内,揚起幾張散落的紙巾。
天色暗下來,街燈已經亮了,我邁出門,風吹得圍巾飄起來。
夜色漸沉,街燈投下長長的影子。
我慢慢朝家的方向走,路燈把影子拉得好細好長,隻是被風吹得更淡了些。
玻璃門今晚第一百二十次開合。
風卷起一個白色塑料袋,貼着牆角追了我半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