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告别大山(2008)
2007年夏天,帶着盛夏特有的燥熱和蟬鳴,終于落下帷幕。對于陳小川,以及全國數千名高考生防疫隊員,運動心力的戰役畫上了分号。然而,随之而來的,卻是另一場同樣熬熬的等待——等待高考,成績等待的最終宣判。”
的日子裡,時間仿佛被拉無限得長,每一天都像一年。他回到了熟悉的馬腦殼村。村子裡的緩慢緩慢而平靜,與他在縣城高三時經曆的劍拔弩張形成了耀眼的對比。他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去放松劇情,而是照例回到了屋後的柿子樹下,來到母親和老陳的墳前。他蹲在墳前,仔細地察看瘋長的雜草一一拔掉,為墳頭添上新的地面。他對着冰冷的墓碑,将自己在考場上的經曆,遇到的題目,心裡的忐忑和希望,都一一傾訴給他們聽,仿佛他們依然能聽見。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墳前,陪伴着他們至親的内心,焦灼地着命運的宣判,仿佛隻有在這裡,他才能找到一瞥平村裡的人們都知道陳小川是村裡最希望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孩子,這些年看着他如何刻苦努力,如何一點點成長,他們也都默默地為他祈禱祝福,希望這個懂事的孩子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終于,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來臨了——高考成績公布,錄取通知書開始寄發。陳小川一大早就來到了鎮上的郵局,他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郵局的特快專遞是他獲取錄取信息最直接的方式。郵局門口已經聚集了空氣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氛,每一個郵遞員的出現,都牽動着自己的目光。陳小川的心跳得很快,砰砰作響,幾乎要跳出胸膛,手心不停地冒着冷汗,仿佛手中的紙張都浸濕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聲呼喚都像在撥動心弦。當郵遞員那帶着鄉音的聲音,喊出“陳小川!有你的特快專遞!”時,陳小川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感覺周圍的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顫顫着手接過那封印有“成都大學”字樣的信封,那薄薄的一紙信函,在他手中感覺重逾千斤,仿佛承載着他十八年來所有的夢想和努力。
他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指尖緊張而有些不聽使喚。他抽出裡面的文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紅色的錄取通知書。當他看到通知書上赫然寫着“因為陳小川同學,你已被我學校錄取,請憑本通知書于……”的字樣時,一種巨大的、不可置信的喜悅,就像當今一樣瞬間傳遍了他全身的每一刻。
他考上了大學了!而且,而且還是省城的大學——成都大學!那個在地圖上、在書本裡才能看到繁華的大都市,那個他向往過無數次的地方!
他激動得大腦一片空白,同胞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在這一刻沖破了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滴在手中的通知書上。他地地攥着通知書,仿佛生怕它會突然消失。就在這一刻,他想起了母親,她臨終前瘦弱卻堅定的面容;他想起了老陳,他沉默卻充滿力量的背影;他想起了王老師,他慈愛而充滿智慧的目光;他想起了素未謀面的林偉東先生,他無私的善意……所有那些愛他、幫助他、對他寄予厚望的人的臉龐,都在他的眼神中交替閃現。
他沒有在郵局駐足片刻,激動的心情驅使着他,讓他仿佛擁有了無窮的力量。他沿着那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機耕道,朝着腦殼村的方向狂奔。夏日的炙烤着大地,但陽光下的他感覺不到炎熱,隻覺得腳下生風,肺部因為窒息的呼吸而火辣辣的疼,但他顧不上這些,他隻有一個念頭:第一時間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母親和老陳,告訴他們,他做到了!他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他一路狂奔,穿過田埂,越過小溪,沖上屋後的緩坡,終于來到了那座兩座熟悉的墳墓前。他氣喘籲籲,體态健壯,心跳加速,顫抖。他雙手猛地攥着那張紅色的接到通知書,淚水奪眶而出,比剛才在郵局更加洶湧湧動。
“娘!爹!”他哭着喊着,聲音裡帶着巨大的喜悅,也帶着無法抑制的悲傷和思念,“我考上了!我考上大學了!是成都大學!省城的大學!”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兩個墳座前,将手中接的通知書小心翼翼地展開,放在兩座墳頭之間的支架上,放置立在那裡,仿佛能讓地下的母親和老陳看得更清楚。紅色的通知書在綠色的荒草和黃色的平整之間為醒目的。
“娘,你看到了嗎?你以前說的山外的世界,真有高樓,有鐵盒子(火車),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學,我真的可以去那裡了!”他哭着說,仿佛回到了那個趴在膝蓋上聽她講故事的年輕人。
“爹,我沒有讓你失望,你讓我好好讀書,我就好好讀書了!”他哽咽着,用手輕輕地撫摸着老陳的墓碑,“我走出大山了你!和娘都可以安心了!”
他一邊哭一邊說,将這幾年來所有的艱辛、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熬熬、以及此刻所有的喜悅和如釋重負,都化作淚水和話語,毫無保留地傾訴在墳前。他講述了高三沖階段的巨大壓力,講述了了那次模拟考試失利的打擊和恐懼,講述了王老師如何鼓勵他重新站起來,講述了自己如何咬牙堅持到最後。他知道他們聽不見,但他必須說,這是他對他們最好的告慰,也是他内心最真實的釋放。
他一直貼身帶着母親的木發簪和老陳的木刀,輕輕地放在通知書旁邊。看着他們,他能摸到仿佛父親溫柔的撫摸,老陳厚實的手掌拍打在他肩上的力量。發簪溫潤如玉,仿佛母親的愛;木刀有力,仿佛老陳的守護。
“娘,爹,”他哭着說,聲音帶着即将遠行的不舍,“我走了,去了成都上大學了。那裡離這裡很遠很遠,也許我不能經常去看你們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永遠不會忘記養育我的馬腦殼村,永遠不會忘記這片土地,不會忘記故鄉的恩情。”